半晌,傅雪翎才如梦初醒,琉王殿下是何等人物,又有谁会听她一介女子的片面之词,去怀疑琉王殿下。难怪,他这样笃定自己不会揭穿他。自嘲一笑,缓缓地将手中的杯子搁在一旁,转身坐下。

“那女的是谁呀?琉王殿下竟然主动找她说话,还对她笑!”

“哎,好像是嵘侯爷的嫡出女儿傅雪翎吧!”

“她不是和德王爷的世子裴势南有婚约吗?怎么又和琉王殿下纠缠不清,真是不要脸。”

周遭的议论声不绝如缕,掩过器乐声,直传入耳,傅雪翎平淡地听着,许久,不怒反笑,人啊,或许就是如此,欺善怕恶,而寂寞的流言则像那纷纭众说,推波助澜。

穿过熙攘的人群,嵘侯大夫人才从园子的小角落里找到了自家女儿,深锁的眉心显出了她此刻的焦虑,傅雪翎缓缓起身,嘴角扬起一抹清浅的笑意,走到母亲身边。

“翎儿,你和琉王殿下……”还未待傅雪翎开口,大夫人便语重心长地启口询问,许是心中不知这事的真假,语调颇有些担忧。

知道母亲在担忧什么,傅雪翎失笑道,“只是有过一面之缘罢了,娘,您还不知您女儿的脾性,怎去听那些片面之词?”

“那是最好,翎儿啊,你可是和裴世子有婚约的人,切不可多加肖想,琉王殿下虽好,但是宫门之事谁又说得清呢,为娘也是为了你好啊。”

大夫人说得语重心长,听在傅雪翎心里别有一番滋味,宫门险恶,她如何不知,可是有些事,越是避之不及就越是招人绯语。

傅雪翎抬眸看了看园外,回过头朝母亲俏皮地撒娇道,“娘,林员外夫人来了,您不过去打声招呼?”说着,还用手指了指园口的方向。

嵘侯大夫人叹了口气,用手指轻拍了一下女儿的头,无奈地走开。

傅雪翎俏皮一笑,缓缓转过身来,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透露出淡淡的哀伤。她怎会不知母亲的用意,只是前世,一场决绝的恋爱已经透支掉她所有的情感,今生,她不敢再轻易说爱了。

眼前的阴影遮挡住了视线,傅雪翎浑身一凛,抬眸一看,眼前的人个子还不到她胸口,一身玄色锦服,小小的脸蛋稚气未脱,想来应该是昌平公主的嫡子范元吉了。

傅雪翎朝他笑了笑,顺手拿起桌上的一块糕点,好声好气地哄他道,“好可爱的娃娃,来,吃块桂花糕。”语气中带着十足的宠溺。

范元吉冷面看着他,当即甩手,将她递过来的桂花糕拍落在地。“荡妇,凭着自己长着一张好看的脸就四处勾引男人,还好意思来公主府参加宴会,怎么,是想借着宴会多勾搭几个男人吗?真是不要脸!”

被他这么一说,傅雪翎当即愣住了,眼前的人儿不过十岁左右,赫然还是个小孩子啊,怎生如此口毒。

傅雪翎没太在意他的话,想来是不知从哪儿听来的脏话,随口说说罢了,她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但还是收起笑容,用训斥的语气说道,“小孩子,学什么不好,非要学人家说脏话,这一次我就原谅你了,若有下一次,非得告诉你娘亲,让她惩戒你,可记住了?”

被傅雪翎这么一说,范元吉气得满脸通红,却还是卯足了劲儿地要反驳到底,“怎么,我说错了吗?你明明和德王世子裴势南有婚约,竟然还堂而皇之地来参加宴会,还在宴会上随意勾搭野男人,这不是浪荡是什么?”

傅雪翎被他一本正经的模样给逗乐了,微弯下腰,伸出手捏了捏他红扑扑的脸蛋,故作天真地问道,“小屁孩儿,懂得还蛮多的,可是,请柬是你娘亲亲自派人送到嵘侯府的,难道你对你娘亲的做法表示不满?来,告诉姐姐,是不是今天宴会你娘亲不给你糖吃啊?说真的,小孩子糖吃多了对身体可不好,别跟你娘亲怄气了,乖啊!”

范元吉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当即就火了,一把甩开傅雪翎的手,冲她怒吼道,“我很爱我姐姐,你要是敢让我姐姐伤心,我不会放过你,还有,我不是小孩子,臭女人,管好你的嘴,别乱说。”说罢,一脸愤恨地瞪了傅雪翎一脸,随即跑开了。

看着他跑远的背影,傅雪翎轻声笑了,看来自己有必要回家同父亲商量一下取消和裴势南的婚约了。

腹下有些微微地胀痛,傅雪翎抬眸看了一眼桌上的空茶盏,无语凝噎,不知不觉中,自己竟然将一整盏茶都喝了。

四下晃了一眼,有些尴尬地起身去如厕。

公主府内路径繁多,即使傅雪翎前世已经来过好几次了,却还是打不清方道,东晃西游地寻找着茅厕。

傅雪翎循着一条路径,穿过了一片翠竹林,进了院子。院子里假山盆景罗列整齐,皆是上等品种,稀有珍贵。傅雪翎来不及观看这些,只一心寻着如厕的地方。

忽的似有谈话声从假山后面传来,伴着潺潺的水声,并不十分真切。傅雪翎轻声靠了过去,想着寻一个人问问,也是好的。谁想靠近一听,才知事情原不止她想的那样简单。

假山后一男一女相互依偎着,女子娇媚的身子似若无骨般窝在男人怀里,口中娇羞地说着,“讨厌,你说,你什么时候才能带我离来这个鬼地方,你答应过我的,不能说话不算数。”

男人伺机地在女子胸口抓了一把,笑着说道,“别急嘛,等我把钱弄到手了,马上就带你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生活。你说,好不好?嗯?”

女子被他一捏,声音更柔媚了,“你每次都这么说,可是都这么久了,也不见你行动,要不是趁着今日的宴会,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你呢。”

傅雪翎站在假山后,将二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偏生假山后的两人她都认得,一个是昌平公主的驸马,一个是当今圣上的贤妃。没想到,这二人苟合在了一起,竟然趁着宴会跑到这里来偷情。

此地不宜久留,傅雪翎心中蓦然出现这么一句话。心下想着,转身便想离开。谁知长袖一拂,竟将假山上的一块儿小碎石扫落进溪水中,激起不大不小的一个浪花。

驸马和贤妃瞬间一个激灵,猛地站了起来,傅雪翎心道不好,当即便想溜掉,谁知刚迈出一步,手便被人一把抓住。

傅雪翎心下一凛,完了,肯定会被灭口的。却不想身旁那人轻微地嘘了一声,示意她不要说话。

微微抬眸,见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子正抓着自己的手臂,面前的人一身红衣,眉目之间透着英气。傅雪翎配合地冲她点点头,随即走了出去。

“爹爹,你怎么在这里,哦?这不是贤妃娘娘吗?你们……真是太巧了。”范红菱故作不知,借口开脱道。

见到女儿,驸马立马将搂着贤妃的手缩了回来,“额啊,贤妃娘娘可是贵客,说想要来看看府中的紫龙卧雪,作为主人,爹爹理应招待的,这不,刚来就被你们赶上了嘛!怎么,菱儿也是来赏花的?”

“对啊,这是女儿的朋友,她不怎么识得路,误打误撞地进了院子,冲撞了贤妃娘娘,还望娘娘莫要怪罪才是。”范红菱冷面说道,字句客套,语气中却无半分谦卑。

傅雪翎低着头,一言不发,听着眼前人的对话,大概也猜出了这个红衣女子的身份,只是心下颇有些疑惑,听女子的口气,应该是早知道自己父亲和贤妃娘娘的事了吧,却为何不去告诉自己的母亲呢?

“如果爹爹没有其他事要吩咐,那女儿便带着朋友去他处观赏了。”

“去吧。”驸马轻轻地摆摆手,以示同意。

范红菱带着傅雪翎转身便走,一路上范红菱没说一句话,这让傅雪翎有些不知所想。

两人行至翠竹林,傅雪翎忍不住对前面的人启口道,“谢谢你救我。”

范红菱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了她一眼,面色冷淡地威胁道,“今日之事,不准告诉任何人,若是此事传扬了出去,我定将你手刃。听明白了吗?”

傅雪翎抬眸对上她的眼睛,“为何?你明知道驸马和贤妃有私情,为何不告诉公主?还放纵他俩胡来!”

范红菱斜睨了她一眼,有些气愤地说道,“你懂什么,我这样做是为了我娘亲好,我娘亲那么爱我爹爹,要是让她知道爹爹和贤妃……她一定会受不了的。我不能那样做!”

傅雪翎微叹了一口气,回驳道,“你这样,不仅不是为了她好,更是害了她,刚刚你也听到了,贤妃和驸马正商议着要远走高飞,公主迟早会知道这一切,到那时,连人都不见了,只剩她一个人难过又有何用?现在告诉她,至少让她认清现实,知道驸马是一个怎样的人,是惩戒还是原谅,至少她还有个选择。”

范红菱一听,觉得挺有道理,却也迟疑着问,“真的要告诉她吗?万一……”

傅雪翎郑重地点点头,“必须告诉她,如果你是为了她好,就应该让她知道这一切,她也有权力知道真相。”

范红菱微抿了一下唇,思下良久,终究还是点点头。

半晌又笑着问道,“我叫范红菱,你呢?你是谁,叫什么名字?到这后院来干什么?”

傅雪翎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反应给逗笑了,微笑着回答,“我叫傅雪翎,是嵘侯府的二小姐,我来后院……是为了……如厕。”支支吾吾地说出自己来后院的目的,傅雪翎当即羞红了脸。

“你就是和裴大哥定下婚约的那个傅雪翎?”傅雪翎听她这么一说,瞬间想起之前某个小鬼让她别伤害他姐姐的事,觉得有些好笑,当即摆手道,“我是傅雪翎没错,不过我对裴公子可并无半分爱意,婚约也是我父亲定下的,过程我全然不知。”

范红菱看她紧张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做错事的小孩,瞬间被逗乐了,心中的阴霾也随之消散,“你紧张什么,我又没说什么,就算你是裴大哥的未婚妻也没关系,我喜欢他,并不妨碍我和你做朋友,对吧,走,我带你去如厕,这么折腾了半天,肯定憋急了吧!哈哈!”

傅雪翎未曾想她是这样一个豪爽的姑娘,当即向她敞开了心扉,随她而去。

回到宴会上,已是酒过三巡,端着茶点的丫鬟身影忙碌,宾客们各自举杯邀酒,好不乐哉!傅雪翎坐在角落,全然不知自己的一言一语一颦一笑尽数落入那人的眼中,仿佛初春的花儿,融化了极地冰雪一般,暖意洋洋。
"

点击阅读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