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林桑云进门已过了三个月了,这段时间来,国公府一直相安无事。

只是卫久初发觉自己的身子骨愈发虚弱,也只以为是自己体寒。

然而,三个月之后,也终于掀起了波澜。

不过是个寻常的日子,晚月的清辉稀稀疏疏,她照常在屋内焚香,迷谷香,是边疆特有的,卫九特意给她寄回来的。

她喜欢这种香,令人舒适,感觉置身万里稻城,处处安谧祥和。

一阵声响,院子里突然灯火通明,卫久初心下一慌,发生什么事了?

她正疑惑,屋门便被春云急急推开:“夫人!不好了,阿稚被林小娘抓起来了!”

卫久初连忙走到院子里,只见一众人都来了,林桑云,还有,辛止?这么大阵仗?

阿稚被两个婆子按在长凳上,另两个婆子手拿板子,这是要上刑?

卫久初看到这个场面,微怒,暗暗握紧拳头,是犯了什么罪!

她看向辛止,他正和林桑云并肩坐着,卫久初心里笑了笑,这独一份的偏爱啊。

放眼京城,王侯将相世家大府,哪家的妾与主君同坐,妻立于旁?

林桑云见她出来了,起身懒懒地行了个礼:

“请夫人安。妹妹今日在西无院丢了件东西,不巧从阿稚身上搜出来了,故而来审问。”

卫久初给辛止行了个礼:“小公爷。”

辛止点点头,卫久初方看向林桑云:“林小娘,你是在污蔑我将军府的人手脚不干净?既是国公爷调查,你做什么主把我的人压在板子上!”

林桑云装作被吓到了,眼泪汪汪地看向辛止,辛止也从未见过他家夫人疾言厉色的样子。

他缓缓开口:“人证物证俱在,是我让桑云做主的。”

卫久初不可置信地看着辛止,赤裸裸地偏袒!她可以什么都不要,但不能动她的人!

“那敢问小公爷,人证呢?”卫久初冷静地问道。

秋葵站了出来跪在地上:“奴婢可以作证,今日午时,我看见阿稚姐姐去了西无院。”

秋葵?真是天大的笑话,被自己院里的人反咬一口。

“即使阿稚去了西无院,又怎么能证明是她偷了东西呢?那么秋葵,你又是如何注意到阿稚去了西无院的?你……”

卫久初还没说完,便被林桑云打断:“姐姐,东西就是从阿稚房里搜出来的啊。”

“放肆!主母说话有你插嘴儿的份吗?堂堂侍郎之女,这点规矩你母亲不曾教过你吗?”卫久怒了。

今日这场面,只要辛止帮林桑云撑腰,她便是有一万张嘴也说不清。卫久初只希望辛止能够秉公处理。

林桑云气得牙痒痒,但还是沉住气,委屈地对辛止说:“官人,我,那玉佩是我的陪嫁之物,我只是太心急了。”一边说着,一边还不忘梨花带雨,惹人心疼。

辛止沉了脸色:“这件事已经调查清楚了,夫人没有审问的必要了,当家主母,行事不宜偏袒。”

当家主母,行事不宜偏袒?卫久初彻底失望了,你自己的偏袒整个京城谁人不知?!

卫久初只是无言地看着辛止,再没有说任何话。

阿稚在板上挣扎着喊到:“你们不过是想定我的罪,何必编排这么多!”

板子应声而下,阿稚还一边受罪一边无力喊着:“你们,你们不过是想屈打成招,林小娘,你敢,你敢彻底调查此事吗?你敢吗?”

卫久初隐忍着,可是阿稚啊,我们是说什么也抵不上他的偏心。

卫久初低呵了一声:“够了!”

婆子们被吓住了,夫人何时这么生气过!停了手。

卫久初哽咽了,红着双目,一字一句: “既是阿稚的错,该是我这做主子的管教不严,我亲自罚她,以解,妹妹心头之恨。”

林桑云连忙客气道:“那便辛苦夫人了。”

卫久初拿起板子,扬起来,却迟迟落不下,脑海中忽闪忽现出当年的场景,她的罪,她用尽一生也忘不掉的场景,那样残忍而又血淋淋地摆在她面前,没有救赎。

一想到当年,卫久初便喘不上气来,她连忙丢掉板子,颤抖着走到一旁的树下倚着,微微捂着心口,额间布满细密的汗珠。

林桑云冷声道: “看来夫人下不去手,还是让妈妈们动这粗活吧。”板子随即又落下。

阿稚知道,这是夫人的梦魇,她心疼夫人,一步步被算计,即使不争不抢,也免不了罪责,而那所谓的官人,从来不多怜惜她半分。

卫久初无力地对上辛止的眼,那双如瀚海星辰般的眼眸,承载着太多的未知,她分不清是对是错,是爱是恨,她更看不清他。

“孰是孰非,你从不关心。”卫久初对着辛止,恍若看破所有,再无希冀。

辛止看着她噙满泪水的眼眶,她从小就好像很坚强,骨子里的坚强,愣是不肯让眼泪掉下来。

看着她眼底的失望,他心下一顿,他总觉得她知道了什么,总觉得她像是隐忍了许久,总觉得她包容了他处处,而他呢?与她渐行渐远。

辛止微微张口,却不知说什么,随后面无表情,毫无波澜地躲开了她的目光。

卫久初彻底死心了,不是她斗不赢,而是她觉得,是她的便是她的,更何况自始至终,他都不是她的,只是徒有名分罢了。

“二十一板”婆子报着数,阿稚已经没有声音了,够了,再这样下去,阿稚会死的。

卫久初看着阿稚,微微握紧拳头,阿稚是她的半条命。

她缓缓走过去,像是下定了决心,什么东西在这里都不作数,娘家也好,她的名分也好,辛止不会管她的。

她走到林桑云跟前,跪了下去。

春云在一旁低声惊呼:“夫人!”

她立马去扶卫久初,众人也都唏嘘不已,连辛止也未曾想过她会做到这个地步,那丫头对她真那么重要,她不惜放下尊严与骄傲?

卫久初低着头,泪流满面,没有人会懂的,那种无力的感觉。

春云亦流着泪,她知道夫人是怎么过来的,打夫人十六岁进门,一直与主君相敬如宾,可自从林小娘进门后,主君与夫人便越发疏远。

卫久初轻轻推开春云,低眉顺目,放下一切姿态恳求道: “我请求妹妹,放过阿稚。”

林桑云看着她这卑微的样子,心里乐得不行,镇国将军府又如何,在这国公府还不是得屈于我之下。以后这国公府,还不是得由她来做主。

辛止呼吸一滞,她应该在怪他,丈夫做到他这个地步的,实属罕见。

“老身活了一大把岁数了,从不曾听闻主母给奴婢下跪的道理!”在那个年代,妾便是奴婢,只是辛止强加给她太多光环。

辛国公府老太太被暮熹斋众人簇拥着而来,林桑云愣了,老太太怎么来了?

如今国公府最说得上话的便是这老太太,是辛止的祖母,庆云侯嫡长女。

可惜辛止父母早逝,子承父位,辛止从小公爷当上了国公爷,那年他十五岁,却不似京城纨绔子弟那样白衣骏马,游长街打马球,而是扛起了一家之主的重任,而老太太将他抚养长大,帮衬了不少。

辛止连忙行礼:“祖母。”

老太太姓顾,顾胜之,是个强势的人。她厉声呵斥卫久初:“四丫头!”

春云见老太太来了,忙松了口气,扶起夫人带到祖母身边,顾老太太冷言冷语:“我同你祖母平日白教你了吗?如此不知礼数!”

林桑云顿了顿,这话虽然是对着卫久初说的,实则是指桑骂槐,老太太是在骂她僭越了,没有认清自己的身份。

林桑云赔笑道:“是奴婢的错。”

顾老太太睨了她一眼:“就是说,毕竟是林侍郎的女儿,这点涵养还是有的,张妈妈!”

张妈妈立刻会意,快步走过去,赏了两个巴掌,林桑云立马跪下,辛止立刻挡在她面前:“祖母!”

顾老太太冷笑了一声,心中愈发心疼卫久初,卫久初挽住老太太的手,轻声说:“祖母,我累了,我们回去吧。”

顾老太太的心立刻柔软,她看着长大的丫头啊,怎么到她这儿遭这种罪!

辛止看着卫久初,还真是,越来越懂事了。其实他心里也不清楚,当初他愿意与她成婚,到底是看中了她的那份温婉居家,还是他情窦初开。

只是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他竟也会不舒服,心中有点烦躁。

可今日这般局面,不正是他想要的吗?这个局,不正是自己布下的的吗?怎么到头来,会生出这样不甘心的感觉?是他做错了吗?

应城回来的时候听闻府内的事情,心急火燎,他匆匆忙忙赶到辛止的西无院,辛止正在办理公务,他走到书案前,拱手行礼:“国公爷。”

辛止没有抬头,只许久才说了一句:“今日去了摘星楼?”应城答是。

辛止方抬头问:“想问什么?”

应城迟疑了一下才顿顿说道:“阿稚,受,受刑了……”

辛止微微眯眼,想到今日卫久初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周身的气场冷下三分,走到应城身旁:“自己的女人,跑来问我做甚?”

说罢便走出屋,往桑晚阁去了。留下应城一个人。

他如何去问?阿稚不认识他了一样,他又有什么资格去问?听说阿稚被打断了腿,他又该去找谁讨债?

暮熹斋。

卫久初贴身照顾着阿稚,腿部受到严重的伤害,她狠狠地握紧拳头,林桑云算计了要断阿稚的腿,她更恨她自己,没有能力护住阿稚。

应城不知何时跑到了屋顶上,他还是想来看一眼,看她是否严重。

卫久初这几日一直待在暮熹斋,祖母也是为了她不受欺负。

那晚祖母问过她,是否委屈,是否愿意与辛止和离?只要她愿意,老太太一定帮她。

可是她拒绝了,她对他的欢喜,从十三岁开始,纵使是他错了,变了,他不喜欢她,可总要有一个人来守着这份小心翼翼的欢喜,她愿意,不怨不悔亦不恨。

“卧槽,这女主……”卫久初看着屏幕上更新的章节。

这本书其实不太火,她也是无意中看到的,没想到女主的名字和她一样,她觉得有缘便追下去了,如今第八十六章了,也差不多该结局,只是写到这个地步,不知道作者会怎样结局。

记得看这本书的简介时,写的是女主爱而不得,苦情一世;男主是权倾一世,不得所愿。不知道,是不是个大悲剧呢?

卫久初叹了口气,关了电脑,其实想来,她倒与那女主性格十分相似,一样的不屑争斗,觉得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一样的温婉大度,不矫揉造作……可那又如何,至少书里面的卫久初有许多人疼爱,而她,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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