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高高的城墙上,一身白衣。
风声萧萧,心亦寒凉。
她往前迈了一步。
脚尖悬停在城墙边沿。
“卿卿,你下来!”
熟悉的声音让她动作微顿,宋卿瑶转身望去。
那是与她一同长大的丞相之子季守承,他一向是沉稳的性子,如今却眼尾微红。
他的声线是颤的,他在害怕。
看着她站在那个位置,心也吊着。
“卿卿,”他看着宋卿瑶悲戚到绝望的眼神,有些可怜,有些卑微,“你不要我了吗?”
宋卿瑶指尖颤动,很想过去抱抱他,安慰他,但眼神触及不远处遍地的红绸却怎么也迈不过去。
“阿承,你知道的,就算我过去,我也嫁不了你。”
她又往后退了一步,堪堪就要掉下去。
摇摇欲坠的身形令季守承害怕恐慌,他努力稳住絮乱的思绪。
前袍一拂,单膝跪地,随后在她震惊的眼神中,另一条腿也缓缓放下。
他直接跪着,往前挪了几步。
“我只知道,你若死了,这世上便再也没有让我心动的第二个卿卿了。”
“就算是为了我,你留下来,好吗?”
他忍不住低下头,一滴泪落在地上。
甚至是想要弯腰磕头,只要她能停下寻死的念头,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这样爱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季守承身体紧绷着,心脏始终无法着落。
“阿承……”
季守承看着她走到自己面前,拉住她的手,紧紧地将她抱住。
既渴求又欢喜。
宋卿瑶退后一步,两人拉开些许间隙。
在季守承挽留时抵住他的动作。
“你爱我吗?”
她弯腰注视着他。
指尖划过他的颈脖,掠过他的耳畔,最后停留在季守承的下颚,将他的脸轻轻抬起,吻了过去。
睫羽颤动,气息相接,她近距离看着这个男人,看着他在自己深入后忍不住流露出的情愫与痴迷。
他臣服在自己身前,任自己青涩地试探与纠缠,沉迷在突如其来的亲密中,心脏剧烈跳动,耳畔通红似血。
她停顿下来,在季守承情难自已地追过来时,轻笑着捂住他的唇瓣,在其额头上落下一吻。
宋卿瑶眸中盈着泪。
“我终究还是舍不得你。”
……
没有人知道,那个时候,宋卿瑶是跳下了城墙的。
她的血液浸透了地砖,浑身骨头都碎裂了,死状凄惨,再也没了惹人心动的模样。
城破了,宫人也死的死,逃的逃,亲人更是全部惨遭屠戮。
无人想要靠近,她孤零零地躺在那里,雪花开始飘落,沁入骨髓的寒凉。
呜咽声入耳,她转头想要看看,却在此刻没了意识。
人死后是有灵魂的吗?
一股力量突然涌入周身,她漂浮在自己身体的不远处。
看着季守承颤抖着指尖,泪水顺着眼尾滑落,他吻在自己额头,怜惜又温柔。
“卿卿,你疼不疼?”
他唇瓣苍白,捂着心脏,竟是吐了一口血出来。
他的卿卿啊……
此刻的他喉中哽咽,纵有千言万语想说,最后却也只问了一句,她疼不疼。
向来被自己捧在手中的人,如今竟然因为自己的无能让她如此痛苦。
心脏也变得空荡荡的,仿佛随着她的离开也一同离去了。
如此决绝。
从那样高的城墙上跳下来,连他也不要了。
季守承心如死灰,没了往常的沉稳淡定,没有人会怀疑这个人不爱她。
宋卿瑶只能看着这一幕,神色复杂。
他从来没有对自己说过喜欢,唯有那次在自己临死前的恳求。
宋卿瑶突然想到,自己从小便被千娇百宠,娇贵地养着,她想要的,她喜欢的,都会被捧着出现在自己面前。
只有季守承对自己很是淡漠,又爱管着自己。父皇更是为自己和他订下婚约,他便更有理由管教她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人原来也这样爱着她。
宋卿瑶心中有些讶异与惊奇。
飘着转了一圈后,没有发现其他灵魂踪迹,她便决定跟着季守承。
看着他将自己烧成一捧土,一堆埋在地下,墓碑被他亲手刻上‘爱妻宋卿瑶之墓’,另一小捧装在瓷瓶里,挂在胸口处。
“愿我的卿卿来世康健喜乐,不染红尘。”
他在传言中最灵验的永安寺一步又一步地跪上了山,只愿佛祖能够低下头看上一眼,看到他的祈求。
额头已经破开了口子,沾上沙砾,流下血液。
他磕着头,不在意来来往往的众人中异样的眼光。
因为他的心已经死了。
丞相府的人来了一次又一次,都无功而返,最后索性再也没有来过。
只那次无意中听闻大盛国之事,他眼中才重新焕发光彩。
他制出几张人皮面具,带上去后脸颊变得雌雄莫辨,有些阴柔,往日一点儿影子都找不到了。
他混进了大盛国,成为一个小太监。
宋卿瑶看着他被辱骂,被欺凌,很多次想要冲上去保护他,但却连触碰都无法做到。
她也想骂醒这个人,明明有着大好的前途,为什么要去龙潭虎穴找死?
但这一切,她很快便知道了。
季守承凭着自己的头脑,很快爬到了大盛国主身边,成为他最重用的手下,并降下隆宠,封为九千岁。
那时,他什么事情都已经做了,手上沾满了鲜血,成为最锋利的一把刀。
国主想杀的人,他便去杀,想做的事,他便去做。
所有罪名都被他顶着,成为了令人闻风丧胆的奸佞之臣。
最后他又联合大盛旁支的皇室血脉,借国主对他的信任,将国主从高位上拉了下来。
让所有致使九黎亡国,逼迫她死亡的人都得到了惩罚。
而他也再次回到自己坟前,做了一个守墓人,每日每夜都守着她,陪着她。
他开始慢慢老去,坐在坟前,爱意依旧,温柔地抚着墓碑,仿佛面前站着的是自己的爱人。
“我很怕,怕你不等我一起下去陪你,但我更怕,待我死后没人记得你。”
他撰写了很多很多她的事迹,也画了无数画像,散在世界各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