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榭与林娟儿费了不少口舌,又在桃花林与伍儿闹了半响,一想到还要应付身后紧跟而来的黄二,林婉儿感到身心俱疲。

她快步跨过外间小厅,进到左侧与厅相连的一间小暖阁中,在雕着菱花纹窗下的一张美人榻上躺下来,闭上眼,伸手捏着眉心。

“怎么这就累了?你一向不是体力最好吗?”黄仲跟着进来,珠帘在他身后哗哗作响,他在美人榻对面一张榆木圈椅上径自坐下。

林婉儿没理他,就这么闭目躺着。

这时,她的另一个贴身丫头晴儿端着红漆托盘从外间走了进来,先来到黄仲身旁,将托盘放在一张红酸枝,桌腿连接层雕着如意纹的月牙桌上,将其中一碗茶端了出来。

黄仲瞧着她,表情相当满意,伸手揽过碗面绘着扶芳藤的茶碗:“我看这屋里院外的,也就是小晴儿最懂规矩了。哥哥我历来最喜欢懂规矩的姑娘,到时随你家小姐一块嫁过来,我定不会亏待的。”

晴儿没应他,只面上堆着彬彬有礼的微笑,转身走到小姐身旁,端起另一杯茶:“马上就是午膳时了,小姐还是先喝杯茶醒醒神!”

林婉儿终于睁开眼,缓缓从榻上坐起,看起来精神有些迷蒙,眼睛也有点红。

黄仲瞧着她笑道:“这会的功夫就要睡着了?我这么大个活人还干坐在此,真是没心没肺!”

她刚才的确差点就要入梦,突然被阻断,半梦半醒的感觉纠结在胸令人困顿。此时黄仲的声音听来尤为刺耳,真想马上把他赶出去,可又懒得耗费心力与之纠缠。

她接过晴儿递来的茶碗,揭盖吹了下,低头抿了口,胸中焦灼的感觉才舒缓了些,迷离的精神也飘了回来。

晴儿送完茶便退了出去,拉着院内还在小声咒骂着黄仲的伍儿一起去准备午膳。

“说吧!”林婉儿耷着眼皮,将手中茶碗搁在榻侧的月牙桌上。“是谁给你吹的邪风,让你这些日子在我面前越发没了正经?”

黄仲表情一怔,瞬间又面含笑容:“婉妹可知,我身旁这张月牙桌和你榻侧的那张本就是一对,拼在一起就是张团圆桌。”

林婉儿抬起头,像看傻子般看着他。

但黄仲并不在意,接着道:“这桌子可是大有讲究,说是半月桌,其实私下美称为合欢桌或是鸳鸯桌。听听!多好的名字!也不知是哪位能工巧设计出这样好寓意的器具,这不正如如今的你我?”

林婉儿此时真想把这两张桌子都给丢出去。

但她知道若是轻易掉进对方的节奏之中去纠缠,便永远会没完没了,毕竟黄二从来都不缺的就是玩心与时间。

于是她压下心头渐升的怒气,直接道:“我娘和你说了什么?”

“什么?”黄仲将嘴里刚喝进的茶水咽了下去,一脸不知所云。

“呵呵!”林婉儿突然笑了:“在我面前你还用得着装这样的傻?你以前虽然也说过类似的话,可那是讲讲便丢在脑后的玩笑。而如今,你如此胆大契而不舍,又如此不厌其烦。

是不是我娘找你说过话了?她是不是亲口许了你什么?”

黄仲讪笑:“这。。。”

林婉儿不客气地打断他:“她说什么都不重要,你若是聪明,就不会听她的胡言乱语,到时若是伤了你我之间多年的和气,那就不好看了。”

黄仲终于敛去些笑容,将手中茶碗搁下,上半身向前伸了伸,那双晶亮有神的虎眼紧紧盯着林婉儿:“婉妹,你我自小青梅竹马,为何一点机会都不给我?”

林婉儿有些不适他如此火热的视线。

“二伯母的确是找过我,可我也不是个听风就是雨的人,心中自有打算,你为什么就是不肯信我?”

“你一向油嘴滑舌,心无定石,一会与伍儿笑闹,一会又调戏晴儿,更别提平日里在一些姑娘面前的荒唐事,的确令人不可信!”

黄仲嗤笑一声:“婉妹是吃醋了!”

林婉儿眼神与语气瞬间变得冷硬:“你何时能正经些!”

黄仲面露无奈:“我天性如此,不过是嘴上闹闹,你又不是不知,何必在这上面挑我的错?我愿娶你是货真价实的诚意,你大可试试我有没有说笑?”

“黄二!我并非在挑你的错!”林婉儿有些不耐烦。“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或许比旁人清楚些,你想做什么样的人那也是你的自由,自小到大我从未对你耳提面命多加干涉过,不是吗?”

黄仲低头似认真地想了想,点点头。

正因为如此,他打小才对婉妹有种亲近感,只有她不会像他的父母那般,时时刻刻啰嗦着让他读书考试,劝他出息,将他与旁人比较。

林婉儿瞟了他一眼,调整下情绪:“想做我的夫君虽不难但也并非这么简单,你觉得就凭你油嘴滑舌的几句话就能白得我为妻吗?至少在我林婉儿这里行不通。”

“你想要怎样?”他难得露出些许认真。

“如果你非要来招惹我,那我就不得不和你说说我的规矩了!”

他抬头看着她:“什么规矩?”

林婉儿伸手弹了弹衣袖:“你当真愿听?”

“愿意。”他直起背,乖顺地点头,如堂下认真听讲的学生。

林婉儿娓娓道来:“我不求将来夫君权富贵胄,可至少也要有一定的能力和担当。

若是为官者不论文武,最低不下五品,就算在官路上不能风声水起升路顺畅,至少行事上也是清智明道,有能力保全自身之人,可令全家安枕无忧。

若是为商者不求金银满屋,但至少无论良铺地产田庄果园,加起来要有半叠,就算行商之道不能游刃有余,至少也有守商之智,可保全家衣食无忧。”

黄仲越听越觉得诧异,他此前从没从林婉儿口中听到过此类的话。

他一直都以为她是个对世间俗事俗物毫不在意,对那些束手束脚的规矩不屑一顾的姑娘。

他觉得如果能与她在一起,日子一定不会如那些俗世夫妻般无聊,两人一定是非常开心。

他实在没想到她居然也会说出如普通姑娘家那般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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