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郑融照例在皇后训完话之后就打算离开,没想到灵常在叫住了她。

好一番热情,嘴甜话又多,郑融一时被哄的没回过神来,才清醒就发现已经到了弄玉小筑,还没说上两句话,对方就捧过来一盒精致的糕点。

郑融还没摸着头脑呢,接下来的好几天,对方就搞得跟她好姐妹似的,日日来访。

郑融虽说是不管争宠,但对灵常在突如其来的示好十分好奇。

她不明所以,但珊瑚却暗暗警惕。

而且灵常在这副天真的模样,出手大方,迅速获得了弄玉小筑不少宫女的好感。

珊瑚发现有一两个宫女太监行动诡秘,立即警惕起来,命令秋茄和张六暗中盯住。

珊瑚犹豫不定,不知该不该告诉根本没有丝毫宫斗觉悟的郑融。

暖融融的房里,郑融穿着毛边嫩绿芙蓉宫装,发髻稍挽,丽容光艳,笑颜如花得瞅着三公主双手趴在窗前,嫣红小嘴凑近去哈气,玻璃窗浮上白雾,粉白小指在雾里勾画。

别说古代有玻璃窗,这原书中言语发展十分严谨,但背景混乱,什么物品都有,这也是新奇的一大妙笔。

比如人家女主,就曾机缘巧合得到高人指点,捡到了一件十分清凉的纱质网格小衣……

哎呦,这是原作者的恶趣味啦。

郑融嘿嘿一笑,悠悠哉哉饮了一口七宝擂茶。

“贵嫔姐姐!”

灵常在欢快的笑着走了进来,边解下自己身上的皮裘,边甜甜喊道。

又来了呵。

郑融挂上客气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吩咐宫女说道:“珊瑚快请妹妹坐,秋茄上茶来。”

原来在随意“作画”的三公主一抬手擦了个干净,转头礼貌喊“灵娘娘”。

“公主真乖巧懂事!姐姐好福气啊!”灵常在连连夸赞,一下子伸手就要去牵三公主。

不想三公主巧妙转身冲珊瑚说道:“看花花,阿葵要花花。”

珊瑚朝僵了一下脸的灵常在点了点头,抱起三公主到宝格上摆着的白瓷福禄缠枝窄瓶前看新插入的红梅。

三公主伸出小手指,滑过瓶身那特意放大的草书体,“福”、“禄”字空白之中恰到好处的缠绕枝叶,很是新奇别致。

郑融又喝了一口茶,看见这灵常在盯着瓶子,便笑道:“前几日这花瓶随着那白玉雕件来的,阿葵近日很是喜欢,我想着这么好看的花瓶不插花也浪费了,让人去剪了几枝红梅来装点装点……妹妹可觉得如何?”

“甚好甚好。”

灵常在收回视线,嘴上夸着瓶子漂亮就一笔再过,歪头抚了抚自己发髻上的珠钗,样式小巧,郑融也没见过,偏她不遂了灵常在的愿,故意撇开当没看见。

一般灵常在恼起来,就压根不会提了,可这回就让郑融吃了一惊。

因为不一会儿,灵常在主动取下来,给郑融细细看了一回,并说道:“姐姐,这枚珠钗是妹妹从家中带来的,虽不及宫中物品的华美,但也算是分外精致了。”

郑融看珠钗时,灵常在忽地抬手,将珠钗插入她的发间。

“姐姐,这是兰陀珍爱之物。如今姐姐与兰陀投缘,便赠予姐姐了。”

你搞得我没见过似的,谁知道你什么心思?

宫中生存必要三大原则,一是不要与妃嫔多来往,二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但是不是自个儿的东西不要乱拿及没扯到自己身上的事儿不要乱管。

郑融慌道:“不可不可。”说着就把珠钗取下还给灵常在。

灵常在也不抗拒,似乎有些遗憾:“即如此,兰陀也不强求了。”

出乎郑融意料的是,接下来灵常在似乎己经忘却赠礼一事,闲聊一会便说道前日陛下说妹妹那儿可以宁心静神,怕是会来……

郑融忙道:“即如此,妹妹就回去罢。”并欢喜的看着她顺走了几块糕点。

望着人走远了,想着这一阵子古怪行止,她忍不住想着,该不会要出事了吧?

郑融心内隐有不安。

晚间,下了好大的雪。

珊瑚守着三公主床边做绣活,秋茄忽附耳告诉她:“张六说,小五子和红藻没回来。”

“什么?!”

珊瑚急止住了话,匆匆放下了绣活,瞥了一眼睡着的三公主,拉秋茄到一边:“怎么回事,他们还没回来?已经宫禁时间了。”

珊瑚迟疑了一会,回房去推醒郑融,“娘娘,像是出事故了,娘娘得起来了。”

郑融睡得迷迷瞪瞪,听这话没了睡意,她忙忙顺从珊瑚抬抬手,珊瑚给她穿好了外衣,就听外面一阵吵闹。

郑融与珊瑚对视一眼。

郑融扬声问道:“怎么了?”

有尖厉的太监声传过来:“娘娘,多有得罪,今奉皇上命令,要搜查禁物。”

禁物?

她不知所措,抬头望珊瑚。

对方神色不惊,可眸底尽是诧异,可是这一面不能显露出来,让郑融惊慌。

珊瑚低声道:“娘娘,遇事不要慌,总要知了底细,才好知道应对之法。”

郑融迟疑一会,忙忙穿好衣服,秋茄已经抱来被吵醒的三公主,三公主眼睛还没睁,手里抱着小手炉。

看见女儿,郑融才心安一些。

等母女俩坐好了,珊瑚才放人进来。

郭洪仍内侍总管太监,他生得十分和善,圆脸甜嘴,软语利刀,这么晚了还穿得体面整洁。

他一进来,先几声哎呦呦,弯腰冲郑融母女告罪,又问道:“奴才按令办事,还望贵嫔娘娘海涵……公主殿下可受惊了?”

郑融笑道:“没事,阿葵玩着九连环呢,办公公的事要紧。”

郭洪笑起来。

他又问道:“贵嫔娘娘这儿的人可齐了?”

郑融想答时,珊瑚插话道:“有宫女红藻、太监小五子,一直没有回来。”

“哦?”众人看向珊瑚。

她一福礼,略带羞惭道:“贵嫔信任奴婢,可无能管制,竟是让他们犯了宫禁。”

“哦,奴才便上报给陛下、皇后罢。”

珊瑚亲自捧茶给他喝,他连声告谢,她塞了一个香包过去,他顿时满面笑容,又直腰命小太监们:“仔细着搜,碰坏了什么惊了公主,我可不饶了你们!”

小太监们齐声应是,鱼贯而入。

郑融转身不去看他们,只帮着三公主解九连环。

才一会儿,一个小太监举手说:“公公,白瓷花瓶里有银票和当据!”

郑融心一跳,立即抬头看向珊瑚。珊瑚镇定道:“公公,贵嫔娘娘可没什么好东西可当的。”

郭洪接过小太监递来的当据,道:“珊瑚姑娘可放心,当据不是禁物。”

他细看了一回,“是哪儿来的,得上交皇上处理。”

“贵嫔娘娘,请往坤宁宫走一趟罢。”他又补充一句:“公主会有人看护,贵嫔还请放心。”

郑融僵硬起身,将三公主抱与秋茄。

三公主将九连环丢掉,小手里紧紧攥着什么。

秋茄没有丝毫察觉,忧虑地目送郑融及珊瑚离开。

去坤宁宫的路上,郑融坐在暖轿上,疯狂回想原书中有没有这一段,只恨女主尹星月在宫外长大,作者干嘛要偏题写宫里?

郑融叹了口气。

她忽地想到了一个问题。

老皇帝下的搜查令,是出了什么事?搜禁物,看来事情已经发生了。

是谁?

坤宁宫正殿外,郑融拢了拢身上的裘衣,虽说不舍,可还是脱下。

她抱了暖炉,进去顶着上座那探究的目光行礼。

皇帝让郑融起来并赐坐,“阿葵睡了么?”

郑融摇头说:“回皇上,阿葵醒了。”

“这些蠢货!”

皇帝怒道。

在夜间穿得如头笨熊般的皇后,黄色缂丝水墨水仙纹上羊皮下灰鼠皮氅衣还不够,头上戴着一条光华照人的垂珠抹额。

皇后声音有点儿抖:“陛下,三公主还是小孩子,一点动静就要醒的。”

这话皇帝并不能认同,他不满道:“阿葵虽小,却十分懂事乖巧,朕伴她睡觉时,吵醒了她,她微睁眼看朕,歪头又睡了……若不是非要搜查,也不至于吵醒阿葵。”

皇后不敢顶嘴了,又剜了郑融一眼,眼神之利,让郑融垂首不语。

“也罢了,过几日朕不忙了,多去陪陪阿葵。”

这话完了,皇帝命令垂首侍立在旁的郭洪道:“数目多少?念出来。”

郭洪接过当据,缓缓念了出来:“翡翠手镯一对,五百金;琥珀蜜蜡手串一只,三百金……共十三件御赐之物,共三万金。”

郑融听着一件件东西,忍不住激动,险些跳下椅子,道:“望陛下明查!妾可没见过这些东西!”

“急什么。”

他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郑融只好闭嘴。

皇帝又命郭洪将物品赎回并带上来。顺便又问一句:“舒常在那儿怎么样了?”

舒常在?

郭洪皱着眉头回道:“常在不太好,子时落了胎,就伤怀痛哭,服了好几碗汤药才勉强入睡。”

郑融正惊讶于舒常在何时有的身孕,又是如何躲过太医请脉的。

再细想一下,舒常在得宠不过两个月,后灵常在夺宠,不说月份太浅,太医把脉不出,怕是她自己也不知道怀上了。

皇后在此时发挥了几句贤良淑德的好正室该有的气度:“皇上,真是可怜她了。不如给舒常在升位为贵人,她福薄体虚,精神又脆弱,让舒妹妹在房中好好养病罢!春夏也不用舒妹妹请安了。”

这话真狠。

人家不必休养半年罢?那时候老皇帝大概也记不住舒常在了。

郑融低下头,忍不住皱了眉。

皇帝对于这个宽慰的提议颇为满意,他点头认同:“她年轻没福,还是多休息休息,养好身子再说。”

郑融瞄了一眼四周,悲哀的发现,好像就她一人惹上了贩卖宫中物品的过错,又被皇帝夫妇硬塞进了舒常在小产的事……其他的宫妃真是干净呢。

正在她发牢骚时,另有几个太监压着两个湿漉漉浑身冻的发抖的人进来叩头称:“报陛下,这两人正是仙贵嫔宫里的红藻、小五子,今被发现在宫门处藏在水池子里,凫水声太大才被抓住。”

郑融慌忙想说什么,皇帝抢在她前头说道:“押到慎刑司里去,问清楚他们是做什么躲在水下。”

郑融去细看那两人,她虽分不清是谁,对红藻也全无印象,可看过去,那张存了稚气的脸惨白如雪,没有一点血色。

她也就跟秋茄一般年纪似的。

郑融有些发怔。

“郭洪,”皇帝沉了神色,对跪拜在地的郭洪说道,“舒常在是如何小产的,你在三日内查清报于我。”

他睨皇后一眼,“没大事不必上报了,不然,要你有何用?”

皇后惨白了脸。

后宫是她管理之责,妃嫔出事,皇帝第一个责问的就是她。

她也不敢驳。

皇帝厌恶无事生事,更厌恶犯错。

他回养心殿继续批公文前,悠悠忽忽来了一句:“舒常在派人来叩见朕,怎么皇后在朕来了也不知情?”

尤皇后因为穿着笨重厚实,她艰难的起身蹲礼,整张脸隐在暗中,唯有她那一条垂珠抹额上的明珠发着光。

皇后的不言,让郑融稍稍思考了一下,惊觉出其中意味来,便觉背后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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