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声的办事效率一流,接下来的日子,颜觉果然忙于南郡安危。颜翎顺利做好离开一觉江南的准备。

“梨花白十坛,云瑞香一盒……”叶隐拿着单子一项项核对,身旁站着两个仆人帮忙装箱。颜翎一向不喜闲杂人等进入他的小院,有什么事都由叶隐全权负责。

叶隐一件件检查,思考着还有什么没想到的,忙的脚不沾地。

楚寒州被颜翎嘱咐在二楼练字。他停下笔,揉了揉手腕,换下一幅字的空隙,同时抬头看了一眼颜翎。

颜翎在书架前来回翻阅,偶尔还会抽出一卷放到楚寒州身前书案上。

不想被颜翎察觉,楚寒州立刻收回目光,视线收回到身前的书案上。

颜翎到底是大家公子,徽州砚,千金墨,狼毫笔无一不是上品。楚寒州这双握惯了杀人刀剑的手一时之间还真难以习惯这书桌上的门道。

案上摊开的诗集,纸张已微微泛黄,看起来上了年头,好在字迹清晰,主人风骨依旧。也不知道是哪位名家的笔墨。

楚寒州一遍默背,一边抄录在纸上。

孔明灯题字后,颜翎算是彻底了解到楚寒州的文学水平。

就算天资聪颖,诗词歌赋能过目不忘,楚寒州和那些风花雪月的旖旎心思也扯不上关系。背的出历代情诗美赋,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用,为什么要用。

身为楚家的继承人,这点水平可不够看。

颜翎对此表示无奈,缺失的人生阅历不是一时半刻能学会的,急不得,只好先让楚寒州学些诗词文章,多学些道理,紧急培训一遭。

楚寒州对颜翎的安排一向没异议。

颜翎开玩笑:“省的以后我同你朝夕相对,你连句好听话也不会说。”

玩笑是这么开,事实却是楚寒州必须学。楚家是世家大族,其中机密众多,外人难以窥得。也就是说如果楚家当年灭亡留下了什么线索或者东西,只有楚寒州能拿到。但这样的楚寒州可未必能解出楚暮沉留下的谜题。

这么想着,他看了楚寒州一眼,目光有些复杂。

楚寒州垂着眼,努力继续心无旁骛的练字。做杀手的,五感比常人灵敏,颜翎看他时就被他发现了。

颜翎时常会盯着他看,有时出神,有时就是那么看着,这不奇怪。他勉强可以习惯颜翎的视线,继续做手上的事。

但这次颜翎的目光里似乎多了些不同的东西,像是可惜,又像是不满。楚寒州知道颜翎看的是他,又不是他。

楚寒州突然想问清楚,对颜翎重要的是“楚寒州”还是是他呢?

楚寒州盯着满纸苍劲有力的笔迹,散发的思绪怎么也收不回。

楼下,叶隐终于核对好了单子,抬头对颜翎道:“单子对好了。我要送过去,公子你还有什么想带的么?”

“嗯……”颜翎想了想,回答道:

“你先去,稍后我会让寒州送去。”

叶隐答应了声,指挥人把东西拿出去。

颜翎的书房布置的很雅致,也很有生气。墙角用竹子围出一片地方,养着一棵梅花。凛冬时候正是梅香日子。一片芊芊浮冷香。

楚寒州看着颜翎走过去,从梅树根旁的栅栏竹筒里取出一副画。

颜翎转身,面对楚寒州的眼神微微一笑:“寒梅落处隐香魂!”

楚寒州看向书案上摊开的书,是那本书上的诗句。下一句是……

楚寒州走到池边一扫,池底影约透着一抹暖白,被水面上枯萎浮萍遮掩着。

寒梅落处隐香魂,浮萍起时敛玉光。

楚寒州拿出来,才发现那是一枚小巧玲珑的印章。

颜翎接过手,细致擦干,装进锦盒里,随手放在案上。“还是带走两件吧,留给你做个纪念。”

“我可是把所有家当都告诉你了!”颜翎调笑道:“你有没有礼物给我啊?”寂叶梧桐里藏起来的东西都是按着那本书所藏,楚寒州背下来内容,就知道所有的地点。

楚寒州翻书的手顿时停住,他抬起头,认认真真地道:“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

颜翎一愣,旋即失笑。

“逗你的。寒州,我怎么会图你什么呢。”

“所以,这是个玩笑?”楚寒州不解。

“当然。”颜翎没在意,随口道。

楚寒州垂眸,看了看身无长物的自己。颜翎是在开玩笑,他可不是。他这条命,这个人,都是属于颜翎的。

“对了。”颜翎突然口风一转,展开手中画卷。

画上一颗桐木硕大,妙龄女子一身红衣,眉目英气,乌鬓簪嫩白桐花,巧笑倩兮。

“这是……”手指划过女子鬓角,颜翎低声道:“我娘亲。”

“这画……”楚寒州皱了皱眉,十数年光阴荏苒,画中人依然栩栩如生,连眉宇间的笑意都清晰可见,可不是单凭画技精要就能做到的。笔墨纸张恐怕无一不是精品。

楚寒州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右上角的那枚印章上。红色小篆的楚字清晰易见。

“当然是暮沉叔叔的画。”颜翎讽刺一笑:“我的那位父亲可学不来这么真情实意的待人。”

“我娘亲去世时,我还不记事。无意中和你说起,你说看到过暮沉叔叔藏着副画像。带我去书房找。暮沉叔叔也在,干脆送给我了。”

“他们……是什么关系”楚寒州对那个陌生的父亲还是没什么熟悉感,语气里都是迟疑。

“结义金兰。暮沉叔叔说他们那时一起参加武林盛会,一起四海同游,月下花眠时醉同一场酒。”颜翎笑笑:“你说人生若只如初见,多好?……不仅是他们,我们也一样。”

楚寒州沉默,他知道颜翎对他好,是因为他们的曾经,可他已经不是过去的他了。

“好好收着。”颜翎没注意到楚寒州的心思想到了别处,对他眨了眨眼。

“日后,这画说不定有大用处呢。”颜翎这话像是别有所指。

窗外的破水声吸引住颜翎的注意。

一只仙鹤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头扎进湖里,叼出一尾鲜鱼,吞食下肚。

门外适时响起陌生男音。

“少主,江南梅花坞的冷公子遣人送来一只仙鹤,说是年节贺礼。”

“他有心了。”颜翎把画交给楚寒州,转身下楼。

门外除了引见的仆人,还有一位陌生的年轻人。

颜翎显然认识那人,淡笑着问道:“我送的礼物你家主人可还满意?”

“主人嗜好美酒,早已乐不思蜀。”那人奉上一封信笺,笑说:“过一段时间,主人铁定又要特地遣人来问您讨几坛。”

“那便好。”颜翎接过信,微微一笑。

他拆开信封,映入眼帘的就是那人极其洒脱的笔迹:“梅红如血,折了最艳的一支与你。”

颜翎抬眼,侍者立刻递上一支锦盒,盒子里上好的寒玉中养着一朵绯红如血的冬梅。梅花怒放成团,花瓣娇艳若初生。

“麻烦他了”颜翎眉头挑了挑,评价道。也听不出高不高兴。

那人笑嘻嘻的道:

“主子说若是为颜公子你,千金买一笑也值。”

楚寒州耳力极好,隔着重重阻碍,准确无误的听到这句话。

他瞬间抬头,冰冷目光落向楼下。

会送颜翎梅花的人,难道是情敌?
"

点击阅读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