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和三十二年春。

长街喧哗,东市天心桥下两个卖面具的摊贩为抢最后一个位置大打出手,引人围观。

相比起来,西市济世堂内三个大夫两个闲,坐在看诊台后和伙计们闲谈着。

“话说,江小姐今日竟没来,倒是稀奇。”

“稀奇什么,她不讲女德,好容易再有人敢上门提亲,家世品貌样样出挑,还不介意她和外男接触,今日花朝节,她和夏公子不得趁着花朝习俗,蹭点好寓意。”

三月三,百花绽。今日正是大梁的花朝节。

相传,定情后的未婚男女若是在花朝节上,换上对方从未见过的衣、饰,傍晚从自家出发,能在戴着面具的情况下认出对方并牵手成功,则会受到花神的祝福,恩爱两不疑,白首不相离。

未定情的适龄男女于人群中看上一人,若是揭开面具后能合了眼缘牵手成功的,也能得到祝福。

自去年七月起,御史大夫江家那唯一的宝贝女儿江碧月就对医术来了兴趣,频繁出入京中各大医馆药铺,起初只是观大夫们看诊抓药,或针灸接骨的医疗手法,赶都赶不走。

说她身为女儿家去看外男身体是于礼不合的吧,她还总有理由反驳,说医者眼中无男女,并反问:难道你们这些臭老头儿只看男子不看女子?那你们怎么不讲礼数呢?怼得人哑口无言。

后来还抢着亲自上阵了,刚开始自然无人愿意给她试手的机会,她便想了个法子,免费帮排队求诊的人先看看病症,她诊断写下方子,再让人拿着她给的方子去找其他大夫。

其他大夫一看,倒确实对症下药了。

虽然有时候也会漏掉一味药,要么多写一味药,总体八九不离十。

磕磕绊绊,顶着满城非议还是风雨无阻地出来看诊,今日花朝节却破例了,到底还是个小姑娘而已,众人露出了然神色,继续闲聊着。

“她不来我还真不习惯了都……”

而让人不习惯的江碧月此刻正在家中打扮。

铜镜中的女子黛眉轻扫,清亮的眸子澶如秋水,其中殷殷期盼,难加掩饰地流露着。

待婢女将发钗簪好,江碧月对着镜子抚鬓打量一番,满意地笑了,转而看向一旁衣桁上搭着的两套新衣,问:“你们说,我穿哪套更好?”

身后立着子衿子佩两名婢女,叫子衿的站上前,道:“白色太素,选黄色那套吧,上面绣的花样也更精致些。”

子佩笑说:“其实小姐怎么穿都好看,本就丽质天成,般般入画,其他的外物也只能起一点点修饰作用而已。”

江碧月沉吟片刻,最终换上了那套淡黄色对襟大袖衫,内搭月白襦裙,对着子衿子佩转了一圈,拿起搁在一旁的麒麟面具扣在脸上,问:“怎么样,看不出来吧!”

“哟,吓我一跳!”旁边两个婢女没来得及回答,倒是突然进屋的江夫人拍着胸口抢答了。

“娘,江毓书,还有爹,你们怎么来了?”江碧月取下面具,看向门口那对气度高华、岁月不侵的夫妇,和他们身旁马尾高束的锦衣少年。

“怎么,你屋子进不得呀?”被称作江毓书的少年,长眉利落,此刻微微一挑,一副欠揍的模样。

江夫人抬手在他脑袋上一拍,嗔道:“嘴欠!”又上前从江碧月手中拿过那麒麟面具瞧着。

“天色快沉了,我来叮嘱你一声,别玩太晚,早些回来。碧月啊,怎不挑个好看的面具呢,万一夏公子认不出来可如何是好?”

“随手拿的,没事啦,他能找到我的!”

提到夏璟,江碧月脑海便自动浮现那人清姿玉骨的模样,不自觉扬起了唇角,察觉失态,又咬唇试图将其压下。

江毓书见了,只感觉浑身都要起鸡皮疙瘩了,恐怖如斯。

要知道,他这个好姐姐可算个混世魔王,从小就对他各种压榨,她自己走路摔了,他干的;她课业错了,他扰的;她自己好奇捅了马蜂窝被蛰也说是他怂恿的……

就连这半年来,她突然一心学医,他没病也得给他整出点问题来治他,江毓书真是难以想象这么个混世魔王,竟然也会有这种表情,他瑟瑟发抖。

倒是江夫人见自家女儿难得这副小女儿情态,捏着手帕掩唇笑了,她女儿从前也不知怎的,亲事来者皆拒,耽误到如今都十九了,终于愿意出嫁了,原来是早已属意那夏家大公子了。

恰好夏家大公子品性胸怀也好,对她行医必然要与外男接触也是理解和尊重,如此良缘,岂不皆大欢喜?

一直没开口的江父江怀政,拍了拍江碧月的肩:“好了,天色也不早了,你自己再收拾收拾,就去找他吧,记住了,莫要贪玩,早些回家。”

言罢,先转身出去了。

江毓书摇头啧啧,一副没眼看的样子,也跟着走了。

待出了门去,江夫人笑说:“你晚些也要出去吧?跟我说说,是哪家姑娘?”

江毓书惊得炸毛:“什么姑娘?我没有!”

江夫人见他如此惊乍,心如明镜,倒也没再打趣,笑着摇摇头,任他去了。孩子们都长大了,儿女情长什么的,在这年岁多少觉得羞人。

天边最后一抹亮色褪去,沿街花灯渐次亮起,华市如昼。戴着面具的年轻男女攘来熙往,其喧嚣喜庆程度也不比上元节差。

江碧月戴着面具立在桥头,扶了扶发髻,迈入了人潮。

转过了一条街,手腕蓦地被人拉住,江碧月猝然抬眸,见对方戴了个银狐面具,身着月白锦袍,不及再多打量,便被他牵着往前跑。

“阿璟……”江碧月被他牵着与行人摩肩,不由轻唤一声。

对方食指竖在嘴前,没有说话,带着她继续往前走。

或许是给她准备了什么惊喜,神神秘秘的,江碧月欣然跟着。

“阿璟,你要带我去哪?这里已经没人了!”绕了三条街,已经离了闹市到护城河了,上元节时,他二人也曾散步到这黑灯瞎火的河岸,可眼下却还未停止。

脱离人群后,他身上的香味也明显起来,不对,夏璟从不熏香,身上永远都是一股淡淡的苦药味,江碧月意识到不对劲,猛地挣脱被牵住的手,警惕道:“你是谁!”

同时后退,意图逃跑。对方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将她再次拽住,并捂住了她欲呼喊的嘴,一把扑倒在河岸的草地上。

江碧月后背一痛,脑袋也磕了一下,却顾不得这些。

身子被一个大男人强行压住,双手被钳在她的头顶,她挣脱不得,喊也喊不出来,急得满头大汗,心中悔恨方才为何不先确认身份再跟他走。

心脏几欲跳出喉咙,又凶又疾。

今晚难道要死在这儿了吗?江碧月强行维持冷静,不行,得想法子脱身。

毕竟隔着一层面具,唔唔唔的声音还是挺明显,面具被那人扯下,她趁机大叫一声:“救唔……”

那人再次将她捂严实,盯着她低声道:“你别叫,我不会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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