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可如此!这饼子咱不吃!”

妇人说着就要抢夺张白子刚丢出的五两银子,可她这般身躯饥饿无力,又如此瘦弱,哪能从胖子手中逞威。

黑黢黢泥手扑抓,惹得胖子一阵心烦,满是横肉的脸怒起发颤,竟是一把将妇人推倒在地。

本就无力的妇人受此重创半晌都未爬起身,就连呜咽哼唧都憋回了肚子里。

至于衙役,他们乐得看戏,均是在一旁指指点点大笑出声。

张白子将妇人搀扶起身,自怀中又掏出五两银子丢给胖子。

任凭妇人再怎么阻拦,银子终究落入胖子口袋。

衙役眼睛盯得紧,见张白子又豪掷五两银子,互相对视之下均觉得这是头肥羊,不刮些油水着实可惜。

“痴傻的憨子,这妇人如此干瘦还能入眼。”

胖子丢来一张烧饼,瞥了眼张白子,估计是误以为张白子对妇人有所图谋,这才不惜花十两银子买张烧饼。

张白子接过烧饼递给妇人,那妇人却是死活不肯要,只是低声啜泣。

“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这十两银子烧饼太过贵重,却万万不敢收,至于老爷所图...只是贫妇仍在丧期,先夫在天之灵仍看着呢。”

妇人自然听到胖子所言,便以为张白子图她的身子。

岂料张白子还未答话,那胖子却捧腹大笑,指着张白子出言辱骂。

“你这小子白瞎这张俊俏脸,怕是生来没见过女人,寡妇都惦记上了,还是如此这般克夫相的丑寡妇。”

一旁看热闹的衙役跟着大笑,竟是起哄让张白子在此地行房,不仅让寡妇鬼丈夫看个通透,还让他们一饱眼福。

张白子却是不理睬,只是将烧饼硬塞给妇人,笑道:“莫要心疼那十两银子,给了他可要有命拿才好。”

言罢,全场寂静,猛地又哄堂大笑,那胖子更是前仰后合,手指因笑的太过用力而颤抖,但依旧指向张白子。

“哈...哈哈,满嘴喷粪的龟儿,在这衙门之内,又有衙役官老爷,我怎得没命拿这十两银子!”

“怕是来时撞坏了脑子,成了痴傻呆儿。”

衙役附和,却是猛地提起水火棍指向张白子。

“咆哮公堂,妄议取人性命,这一顿板子可少不了,若是给点茶水钱,兴许打的轻些。”

衙役见热闹看的差不多,便想捞油水,估摸着不将这肥羊吃干抹净打了半死是出不去这衙门口,兴许一个不顺眼还要抓去顶包。

上面郡守老爷可是下了严令要找那八字相冲之人,这数日下来实是没寻到,还不如拉这倒霉蛋去点天灯,反正心善,让他们少奔波劳累亦是积德。

妇人见衙役不分青红皂白便要打人,忙挡在张白子身前,泪水混着鼻涕直流,那烧饼被紧紧握在手中。

“官爷,这老爷乃是好心人,刚说的也是气话,安慰贫妇罢了,可不能打。”

妇人虽贫寒,却也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便毅然决然抵挡在前。

“你知这人心善便不想让他挨打,那你来领教这一顿水火棍!”

衙役说着,抄起水火棍就要往妇人身上招呼。

这一棍下来,妇人这瘦弱身板必会一命归西,可妇人却如桙钉般悍然不动。

张白子看着那瘦弱脊背,心中百感交集。

在张白子分析中,眼前一幕幕只是幻想,或是富阳郡一早便发生过的留影,但即便如此还是被妇人这般奋不顾身所感动。

胖子捧着烧饼小口品着,一副看好戏模样。

水火棍带着刺耳破风声落下,本该痛苦哀嚎却未曾出现。

妇人早在水火棍落下之际她便怕的闭上了眼不敢看,只道是死了也算还了恩情,不再受世间疾苦折磨,下地府与亡夫团聚,亦算件美事。

却不想妇人颤巍巍睁眼,便见一人立在身前,好似山石耸立巍然不动。

那人一手轻抚怀中无上仙帝狗头,一手钳住水火棍,还不等衙役怒喝撒手,便五指用力,红木水火棍便应声断裂两节,木屑翻飞落了满地。

此人正是张白子。

张白子这一手着实吓到了衙役,只见三名衙役连退数步,手中水火棍更是横在胸前,好似如临大敌。

至于张白子,却先不管这仗势欺人的衙役,为首对妇人笑道:“酒楼前本想给你一碗阳春面,可惜出来没寻到你,先吃些烧饼垫肚。”

张白子言罢,看向满脸惊讶的胖子,眼中闪过杀意。

胖子早就被张白子一手断棍绝技吓到,一张大嘴长着,也不管口中烧饼碎屑掉落在地。

见到张白子这眼神望着他,胖子只觉心底发寒,好似被山君猛兽盯上的大白兔,无处可逃。

胖子脸色发白,欲要起身,可两条肥腿却是颤个不停,没半点力气。

张白子看着可笑,却也不想放过这人,只因他嘴太丑,宗师之威哪能允许他人冒犯。

手指轻巧在怀中无上仙帝头上扫过,不着痕迹取下一根白毛,张白子二指凌空一甩,本柔软的狗毛激射而出,竟是直直刺向胖子眉心,还不等胖子惊呼惨叫,那狗毛竟锐不可当,击中眉心后趋势不减,穿透颅骨自脑后飞出,砸入衙门梁柱之内,只是本纯白的狗毛此时却成血红色。

电光火石间取人性命,旁人却毫无察觉,只见张白子随手一甩,那胖子竟一动不动坐立着,只有近处的人这才注意到,胖子眼中没了神采,口中涎水控制不住流淌出来。

噗通。

微风拂过,胖子轰然倒地,身上肥肉乱颤,却是死气沉沉。

“大胆!竟敢在府衙杀人!”

衙役大吼,却无一人敢上前。

张白子手段太过诡异,他们眼中张白子仅是随手一挥那胖子便没了生息,若是他们又该如何?因此只敢躲在远处狂吠,却不敢上前问罪。

“杀了又何妨?”

张白子捋着无上仙帝额头那一撮捋不顺的白毛,笑意盈盈扫视三名衙役,却无一人敢与其对视。

张白子身后妇人咽了口唾沫,却不是害怕张白子,只是没想到恩人有如此通天手段。

衙门陷入沉默,衙役更是大气不敢喘,生怕惹恼煞星。

“你们抓人来衙役所为何事?”

半晌,张白子发话,衙役对视,却不敢扯谎。

“郡守大人抓人,但这几日下来都未曾寻到,便只得找人顶替。”

张白子心中已然有了答案,但仍是忍不住询问。

“郡守是何人?抓的又是何人?”

衙役对视,不解张白子为何连郡守大名也不知,却不敢询问,只得耐心回答。

“郡守名为胡经略,要抓之人也没具体名号,只知...只知姓龚...”

果不其然!

张白子心中暗道,扫视在场众人除了,贫苦百姓居多,脑海猛地跳出猜想,直视衙役,怒声询问。

“若我不出现,你们打算让谁顶替!”

见衙役唯唯诺诺,张白子皱眉,语气冰冷霸道,好似腊月寒冬,刮的人骨头发颤。

“说!”

仅一字,却让衙役如坠冰窖,左右对望下,竟同时指向妇人。

妇人此时正小口啃着烧饼,闻言微愣,随即也想的若张白子未曾出现她的下场该当如何玩,当即泪水夺眶而出,湿了衣襟。

“为何?”

张白子再问,为首衙役苦笑,却也没敢隐瞒,此时他只想谋得一条活路,兴许实话实说眼前这位煞星能饶他一命。

“这妇人难民逃荒而来,无人撑腰,底细不明,也就无人认识,姓氏胡乱编造便可。”

人命如草芥,这话张白子深有体会,他闭上双眼,腹腔内却有一团火,一团想要将眼前这衙役烧成飞灰的火。

问询完,张白子便赏了衙役一人一根无上仙帝额头白毛。

没了衙役约束,众人一哄而散,衙门便只留张白子与妇人两活人。

“贫妇萧慕吟感恩,未曾询问恩公大名。”

妇人萧慕吟拱手作揖,显然是有些教养的大家闺秀出身,只是不知为何落得如此这般田地。

“张白子。”

张白子笑道,扶起萧慕吟,让其先将烧饼吃完。

萧慕吟没多说多问,只是顺着张白子安静小口吃着烧饼。

半晌,烧饼入腹,萧慕吟病态面庞多了些肉色。

张白子这才询问萧慕吟过往,以及来到富阳郡目的。

萧慕吟所说,她本是河西郡府君之女,独孤铭一党专权后便肃清异己,她那府君父亲受了牵连,于是家道中落。

本想着过些百姓日子,虽说贫苦,也算活在世间。

可麻绳总逢细处断,河西郡泼皮贪图萧慕吟美色,便时常来萧家闹事,这让本就孱弱的老父亲不胜其烦,可那泼皮却不罢休,嚷着萧家失势,便无人敢娶这种丧门星,老父亲听到怒火攻心,一场大病驾鹤西去。

父亲走后,母亲便整日郁郁寡欢,再加上泼皮骚扰,想着绝不可让女儿落入泼皮之手,便在病榻前将萧慕吟许配给了户庄稼汉。

那庄稼汉家住河东,却无长处却老实本分,帮忙照顾萧慕吟老母亲,更是在老母亲西去后操持葬礼,礼数一个不缺,萧慕吟亦是渐渐被这朴实庄稼汉吸引。

可惜世道艰辛,专折磨苦命人,灾年一到,庄稼颗粒无收,萧慕吟夫君将最后一口糙米喂给了饿晕的萧慕吟,便被活活饿死了。

没了顶梁柱,萧慕吟又担心泼皮趁家中无男人找上门来,于是萧慕吟毅然决然离开河东,跟着就开始流浪讨生活,成了难民。

可这流浪也不是没个目标,萧慕吟只想走到富阳郡,只因富阳郡外驻扎着北军,而这北军之中,她那娘家表哥坐得个镇守使的差事,为了打点这差事没少从萧慕吟家中拿钱,萧慕吟便想着表哥会记着这份恩情,希望来此能让他照付一二。

却不想北军有兵士阻拦,苦苦哀求都不让进入,更不会通报,最后士兵见萧慕吟可怜,忍不住给指了条去路,说是她那镇守使表哥进富阳郡公干,可去碰碰运气。

秋风咧咧,夜晚寒气透体,萧慕吟也不敢在北军帐外无遮无拦的度过一夜,这若是睡着,兴许便醒不过来,于是就进了富阳郡,祈祷上苍保佑能遇到镇守使表哥,却不想刚入城不久,便被衙役抓了去。

张白子听着,将自更夫那里听来的串联,暗道天意弄人。

“你那娘家表哥...可唤作冯备佻?”

萧慕吟闻言微愣,忽的狂喜。

“恩公认得表哥?”

...

张白子为萧慕吟找了个农家居住,预付了五两银子,那农家感恩戴德,声称会将萧慕吟照顾的白白胖胖。

虽说张白子心知这一切终为幻象,但仍忍不住心疼这苦命女子,世道总是如此不公,又爱愚弄世人,本就足够凄惨,却将前路断绝。

按照更夫所言,萧慕吟应是被衙役抓去顶替,说是姓龚。

可怜萧慕吟最后都未曾想到,她辛辛苦苦前来投奔的娘家表哥却是害死她的罪魁祸首。

张白子抬头望天,希望透过这层层迷雾见到世间谪仙,却是一无所获。

“当年仙碑,当断!”

只留下一句,张白子回了得贵酒楼。

日头西斜,浓雾染红。

王二虎翘着二郎腿喝着小酒,恒书则手拄着侧脸凝视窗外。

见张白子归来,恒书不悲不喜,只是道了句可有发现?

张白子自然不会讲事情告诉小皇帝,省得小皇帝平白苦恼,就只是摇头。

如今这等形势,张白子也不敢肯定能带小皇帝走出阵法,况且虽然大概判断出富阳郡应该最少有三处不同时间,但之前那隐约能察觉丢失的记忆却未曾找回,张白子敢肯定,这定是阵法最重要一环。

如今之计,只能凭借三处不同时间内发生的世间串联,希望可以还原富阳郡所发生的一切。

张白子相信,这阵法如此威能,必然以大量死气怨气为基,这也是为何张白子肯定富阳郡已然成为死城,只要还原导致富阳郡惨案原委,便有机会寻到阵法运行规律和阵眼,从而破阵。

黑暗笼罩,迷雾愈加浓烈。

东城门处,一人骑马入城,于黑夜中疾驰狂奔,兵士甲胄在战马颠簸下碰撞,咔咔声在寂静夜里格外刺耳。

鲜血顺着甲胄缝隙流淌,嘀嗒了一路。

“该死!等我禀告上去,丞相许我加官晋爵...只怪你跟错了主子!”

他手中握着封信件,鲜血渗透了信封...

深夜郡守府和两日前张白子等人到来是那般死寂不同,反而莺歌燕舞顶火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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