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

大余王朝都城,长宁城。

寅时,与平时白日里的热闹相比,大部分百姓还都没有起床,除了早起出摊的早食商铺,以及小贩,更可谓行人寥寥。

“铃铃铃、啪嗒、啪嗒、吱呀、吱呀”,打破了寂静的街道。

一辆马车缓缓的从街巷驶出来,马车慢慢驶过街巷,向宽阔的长街驶近而来。

马蹄轻踏,鼻孔中打出一个响啼,发出低沉的嘶鸣。两匹俊美而健壮的枣红大马,踏着沉稳有力的马蹄,马蹄嘚嘚有节奏的,敲击着地面,声音寂寥而单调,稳稳地拉着马车前行。

赶车的老仆坐于车前,大概因为早起的原因,打了一个哈欠。车顶八銮发出悦耳的“铃铃”声音,使得老仆清醒了许多。转而紧了紧马绳,微微挺直了腰板,认真架起了马车。

马车静静的行在长街上,镶嵌青铜,包裹兽皮的车轮,不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马车内,一座小案,上面摆着笔墨书籍,一只白玉酒壶,配着一盏白玉酒杯,几部线装书,摆放在小案一角。马车内壁蒙着黑色勾着金线的绸布。

一把大刀配着黑木镶纹的刀鞘,挂在车壁之上,蓝色帷布的车帘,随着马车的行进,轻微颤动着。一位虎背熊腰的老者,闭目倚坐在软榻上。

老者浓眉方脸,宽厚的嘴唇被黑白相间的胡须掩盖,花甲年岁也难掩威武之相,闭上眼,气场鳌掷鲸吞,仿佛只要睁开眼,就会有不怒自威的感觉。

“嗒 、嗒 、嗒”,老者一只粗厚的手掌,放在小案之上,手指看似无节奏的,敲打在案桌之上。

大余王朝自立朝之后,除了高高在上的圣上,朝中更有左右上相分持朝政,左上相赵远忠,掌管户部、吏部、工部、礼部,可谓权大至极。

右上相王泷[lóng]仁,分管兵部、刑部、虽没有左上相大权压身,但其手握军马大权。麾下更有八十万黑龙军,镇守四方边关。其地位也是不可撼动。

左右上相在朝中,又被称为文武双相,听似相辅相成,实则是针锋相对!

眼前坐在马车里的老人,正是右上相王泷仁,封号安国侯!王泷仁祖上,更是立国之将,王泷仁更是自幼随父从军,晓读兵法,南征北战。

十五岁便敢入阵中。马上杀敌,一身戎马直到近花甲之年,五年前,圣上念其年岁,又一生镇守边关,劳苦功高。被圣上宣旨召回京都,官拜右上相。

习惯了排兵布阵,战场杀敌,又怎甘心居于京都,远离沙场,但是自古帝王皆如此,武臣不可能永放关外,就怕拥兵自重,至于当今圣上怎么想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纵使王泷仁心中不舍沙场,但也不可能违抗圣令,唯一欣慰的是,圣上并未让他交出帅印。

武臣最不喜欢的,估计也就是朝堂之争,每天面对文官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王泷仁也不例外,除非圣上特意召见,或遇边关大事,基本告假躲在府里不上殿。

眼不见心不烦,哪怕弹他的折子,一张张递上去,说什么依仗军权,目无圣主、圣上不阅不宣,圣上都不管,他更不理会,爱谁谁。

今日,是他自己要上殿的,昨晚接到边关密报,大辛国边境城池,土克城,疑似增加了不少兵力。

这些年周边小国,早已不敢与大余王朝为敌,唯有与大余王朝国力人口,不相上下的大辛国,一直虎视眈眈,贼心不死,意欲踏破我朝土地。

土克城与我朝牧田城皆为边关重地,常年滋扰不断,小战未有、大战尚无,一个极力隐忍,一个暗流涌动,直到十年前自己军中斥候,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路遇对方一小队,几十骑兵鬼鬼祟祟,在大余朝境内游弋。

被大余朝斥候拦下,双方发生摩擦,最后,大余朝斥候,十骑五骑被杀,对方则被斩十一骑。

王泷仁听闻之后大怒,简直猖狂至极,在大余朝境内斩杀我朝斥候,这是赤裸裸的挑衅。随后带十万黑龙军,出营直逼土克城下。大有一言不合就踏破城墙之势。

望向黑压压的黑龙军,土克城守将也不敢贸然出城迎敌,立马飞鸽传信到大辛国都。

在双方僵持二十余天后,王泷仁接到朝中圣旨,令其收兵,之后得知乃是朝中文臣,以左上相赵怀忠为首,向圣上进言。

称两朝世代交好,不可兵戎以对,我朝乃礼仪之国,这样有损大朝气度,战乱更会影响,边境城池的安定繁荣等等。

王泷仁知晓后,大摔酒杯,尔等坐立朝堂,远在千里,又岂能知晓他国狼子野心,殊不知不打其身,不知疼,只有打疼了,才能老实。

可圣旨在那,只能骂了一句姥姥的,鸣金收兵。年末便被圣上宣旨回都,这恐怕也是那帮子文臣,怕他将在外君不受的原因,从而引起战火。

如今土克城又有异动,肯定有所意图,不然不会徒增兵力,所以迫不及待的早起上殿,告知圣上,一想到那帮怕死的文臣,等下又巧言令色的与他作对,就头疼。

揉了揉太阳穴,睁开双眼看向窗外。

“老武。快到了吗?”

“快了,老爷!前面就到宫门了。”

马车前方,宽大的宫门隐隐咋现,门前的守卫一身金黄铠甲,隐隐发光,手中握着长戈矗立两旁,守将则腰挎长剑,目不斜视的盯着宫门外。

高耸的宫墙之下,也陆陆续续出现了马车、轿子,以及三三两两行走的官员们。

行至宫门,守将见是安国侯车驾,拱手放行。

整个朝堂都知道,只有安国侯可以驾车进宫,不予宫门下马落轿,更是允许携带跨刀进殿。就连权力滔天的左上相赵怀忠,也要宫门落轿进殿,不过王泷仁从未携刀上殿过,但是今天不一样。

穿过宫门,广场一偏殿,名为候心殿、那是给大臣们小憩的地方,在此等候圣上临朝。

“吁~~”

老武一扯缰绳,马车停了下来,他跳下马车,拿起木凳,掀起车帘。

“老爷,到侯心殿了。”

王泷仁扶着老武的胳膊,下了马车,紧了紧不怎么穿过的官袍,接过老武从车内取出的跨刀,扭头望了一下,宫门外陆陆续续行进官员,回头向里走去。

候心殿内,已有个别官员在内,正坐在椅子上喝茶低谈,见踏门而入的安国侯,纷纷起身拱手,上前招呼。

“见过安国侯” “见过侯爷” “见过王侯爷”,文官们多以侯爷称呼。

“见过大元帅”,也有个别武官,惯以军中称谓向王泷仁行礼。

“嗯。”

“嗯,不必拘礼。”

对文官,王泷仁面无表情,礼貌的点头,对武官,多回了一句。

随后直接走向上方一侧,大刀阔斧的坐下,待小吏上了茶水,便自顾自的端在手中。

时不时吹一下,品一下。品后。双眼一闭,假寐起来,让那些欲上前说话的官员,只能悻悻坐下,与旁人低声细语交谈起来。

“刘大人,你看侯爷是不是,把自己战刀带来了?”

“咦!侯爷今天怎么携刀而来了?”

王泷仁眯开了一条眼缝,瞅了一眼文官方向,鼻息间微“哼”了一下,一帮顽固不化的死脑筋,继续闭眼假寐起来。

随后陆陆续续,有上朝的官员进到殿内,相互行礼,打过招呼,各自找到座位坐下喝茶,有的三五聚在一起,低头相谈。

也有武将聚在一起,高声谈论着边关事宜,时不时还夹枪带棒的,讽刺几下文官,惹得文官气的直甩官袖,莽夫,无才。

看着文官气的老脸通红,引来武官哈哈大笑,对此王泷仁,一直闭目养神,听到文官被骂的时候,嘴角才不自主的翘一下,也很快恢复原样。

倒不是王泷仁蛮不讲理,一味的看不起文官,实则当朝文官太不作为,整日挂在嘴边就“圣上英明!圣上三思啊!圣上万万不可!要么就是”赵相言之有理“” 。

实则大事没主见,小事靠边站,殿上贪生怕死,殿下卖弄酸儒,整天想着去哪捞点油水,要么想着再纳几房小妻,一个个也不看自己走路都颤颤了,有那精气神吗,也不怕有命娶进来,没命送出去。

还有就是,这帮文官跟赵怀忠,就是穿一条裤子的,不是结党私营也差不多了,想想自己镇守边关,向朝廷要钱要粮的时候,总是不能及时到位,不是这借口,就是那理由,总归百般阻扰。

我替谁守边关呢,我是替我自己吗?我要你们家钱了?挖你们家粮了?将士吃不饱,拿什么守边对敌?守不住了,指望你们的小妾,上阵杀敌吗?

还是指望你们这帮老胳膊老腿,拿着四书五经上阵,阵前敌人长枪所指,你们拿着狼毫,端着墨,去口笔诛伐吗,去写敌将不知礼义廉耻?骂其祸国殃民?诅咒破坏世代交好?

人家都杀到门口了。就惦记着你家的粮食,你家的女人,你家的土地,你骂两句人家就行了?好不容易准备踏破你城池了,准备烧杀抢掠了,你说两句人家就灰溜溜的撤了?

一刀就给你脑袋砍下来、送给你家小妾当夜壶了!

还有这老不死的赵怀忠,最会欺上瞒下,整日挂在嘴边,为圣上解忧,为百姓请命,自家的府邸不比谁大,仗着自己闺女,和亲到大辛国为妃,多次出使,换来本朝交好,永不相战。

官拜上相,对大辛国的狼子野心视而不见!光想着自家荣华富贵,任相之后,力排异己,笼络群臣,现在朝堂之上,还有几个铮铮铁骨的文官,真是屈指可数了!

今日上朝是大事,要事,关孚我朝安定,关孚百姓生命,关孚我大余王朝百年基业,今日谁在从中作梗,我定斩于殿前!

哎,头疼,想到此处,王泷仁又揉了揉太阳穴,摸了摸身旁的跨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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