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风!!

嗡鸣之声再起!

黑袍的男人眼底闪过一抹清明,可即便有所准备,他仍旧没有避开,或者说,在他听到嗡鸣声之前,先听到的是另一种声音。

箭矢钉入颅骨的声音!

月夜。

槐花。

蝉鸣。

男人倒下,高大漆黑的人影背负长弓,手持利刃,背对着月光走了进来。

张辰生趴在地上,手死死的抓住刀柄。

他认识这个男人,想要说话,可是背后像是有一条毒蛇在盯着,让他浑身绷紧,一动都不敢动。

方才黑袍男人还活着的时候他都没有如此强烈的危机感!

是什么?

这小庙里还有什么?

婴儿的啼哭声格外的刺耳,张辰生偏头看见了那个蓝花布的襁褓,一咬牙,翻身滚了过去,将婴儿抱在怀里,整个人躲进了立柱后面的阴影里。

“小心,有什么东西!”

听了这话,白余秀没有什么反应,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尸首,他没见过这个人,却一眼认出了对方是谁,他在官府的通缉令上看见过这个人。

被官府通缉了三年,横行十二连环坞的强贼,鬼面真君!

这个人曾经与当地官府勾结,以暴力威逼当地几个大丝绸商,控制了几乎一个郡的纺织业,牟利甚巨,后面直至那个官员落马,才被清查,他为什么会抢了一个孩子来这里呢?

是疯了吗?

看他刚才的样子,确实有些不正常。

白余秀抬头,一双漆黑的眸子迎着观音神像看了过去,一股难言的阴郁气息从心底升起,让他十分的熟悉,那是吐信的毒蛇,旧坟中的新尸。

像那些无数的过往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这次他感觉到手中的利刃更加沉重了。

他的头皮在跳,疯狂的念头不断地涌现,让他既兴奋又感到恐惧。

两个大男人,竟然会怕一尊无知无觉的死物?

张辰生觉得有些荒唐,可是事实如此,他不敢妄动,只能死死的抓住刀柄不放,将所有的耻辱都吞进肚子里

蝉鸣消失了。

张辰生瞪大了眼睛,看着已经‘死掉’的鬼面真君高大的身躯忽然从地上直直的立了起来,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朝着白余秀挥拳。

这一拳是完全外行的一拳,把自己所有的空门和弱点都暴露了出来,可在张辰生眼里,却比之前他所展现的拳头要可怕十倍不止!

这是死人挥出的拳头。

真正无畏,无知,无识,无觉,无情的一拳!

面对这样的一拳,自己会怎么做?

张辰生完全来不及思考,在他的眼里,白余秀竟是一动都没有动,站在原地等死一样!而这个距离,即便自己挥刀施救,也完全来不及了!

寒霜般的刀光一闪而过,白余秀终于动了,他的武功境界完全超越了这一拳所在的层次,后发先至,一刀砍掉了对方的拳头,刀鞘一抡,将鬼面真君砸翻在地,顺势收刀,一脚踩在了对方胸口。

张辰生不能眨眼,只见白余秀弓如满月,顶着敌人的脑袋引弓,一箭钉入了贼人的脑袋!

这一箭直接贯穿了头颅,钉在了地板上!

可他动作仍旧不停,连续开弓,下一箭在观音神像的脑袋上留下了一个前后透光的小洞。

有用吗?

没用。

逼人的压迫感更加强烈了,像是一双手按在了他的肩膀,让他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否还能像之前一样凌厉的挥刀。

白余秀的感觉不会比张辰生好上多少,他的心砰砰的跳,敌人在哪,是什么东西,要怎么对付,能不能对付,他都不知道。

这些鬼东西就是这样,难以捉摸,让人心中烦躁。

来的匆忙,没带黑狗血,没带符纸,当然这些东西似乎也从来没有什么用,他只掏出酒壶,灌了一口酒,心想要不跑吧。

可双腿钉在了原地,像是生了根。

神像变的扭曲,仿佛在动,不对,是真的在“动”,无数密密麻麻,指甲盖大小的小虫子从被白余秀射出的洞里爬了出来,一瞬间就布满了整座神像,它们互相纠缠在一起,化成一只大手凌空抓了过来。

这要怎么挡!

二人头皮发麻,即便刀法再好,一刀下去砍死一百只一千只虫子,他们也不愿意面对,绝不愿意让这不明来历的黑虫触碰到自己的身体。

跑!

白余秀低声吼道,又是一刀横斩而出。

张辰生五岁开始练刀,到现在已经有十八年,遍访名师,屡遇强手,从没想过一个人手里的刀可以像这个样子。

白余秀的这一刀与之前展现的又完全不同,带着阴森的鬼气,森然的刀刃上仿佛栖息着一个长发飘飘的厉鬼。

“卧槽!”

张辰生瞪大了眼睛,看着白余秀刀上飞出的红衣虚影,感受着周围空气中的水分迅速增加,口鼻之间充斥了泥土的腥味儿,仿佛呛了一口冰凉的井水,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组成那只大手的虫子主动退开了一步,形成了一个豁口,恰好避开了这一刀,却也让白余秀和张辰生有了逃跑的时间,两人一句话没说,低着头冲出送子观音庙,轻身功法施展到了极致,一直跑出一里路,两人才停下脚步。

万籁俱寂。

回头看着远处的送子观音庙,和白天的热闹不同,此刻已经变成了恶鬼的领地,无数不知是什么的小虫在寺庙顶上互相攀附着,一会变成一个两丈高的巨人,一会儿又变成生着无数触手的怪鱼,发出渗人的咯吱咯吱的响声,什么狗叫,蝉鸣,连池塘里蛤蟆的叫声都消失了。

张辰生吸了一口气,眼底虽有惊惧,却也恢复了清明,寒声说道:“下次直接带上五百斤猛火油,一把火烧了这妖魔横行之地!”

白余秀也觉得可行,却没有出声同意,只讲不知明日去上香的香客看到神像破洞,庙里趴着一具尸体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长夜漫漫。

第一个发现尸体的是庙里的尼姑,据她自己说,她吓了个半死,立刻就去衙门报了案。

听说出了人命,神都城里的捕快很快赶到并封锁了现场,请来仵作验尸,盘查乡里,然后发现死的这个人竟是朝廷缉拿的要犯鬼面真君,继续上报,后面锦衣卫来了,没等白余秀和张辰生动手,就砸开了石像,这泥塑的菩萨竟是一尊空壳,里面发现了白银两万两,据说是鬼面真君当年贪腐的要上缴给朝廷的织锦税。

如果只是到这里事情就完了,锦衣卫和神都府衙都会捞上一笔功勋,可是翰林院的抄录蔡显文却在这个时候上书弹劾奉命修建观音庙的工部官员刘大喜与强贼勾结,贪赃枉法,有负天恩。

刘大喜是工部尚书刘景雄的侄子,谁都知道刘景雄是首辅周崇山的左膀右臂,而蔡显文是谁。

他是武宗三年的进士,翰林院里一个抄书的,无权无势,无党无派,刘大喜就算真的勾结贼人,他又何从得知,又哪来那么大的胆子上书弹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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