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一楼柜台买了副扑克牌,返回四楼房间。

他把门完全推开,门板都靠着墙了。

刻意不关门,不知是为了避嫌,还是为了让房间里的空气好一点。

而后他往床边的凳子上一坐,从小纸盒里掏出扑克牌,问:“抽小王?”

这是小时候玩儿过的,一下又多了几分熟悉感。

顾盼的情绪莫名平静下来,连忙走了过去:“好。”

之后的场面跟小时候一样,他是真一点都不让着她。

抽小王的玩儿法,简单来说就是把大王拿出来不要,相互抽牌,扔掉手中所有能配的对子,直到最后剩一张牌的时候,小王落在谁手上算谁输。

输一次弹个脑瓜崩。

顾盼每次拿到小王都显得很被动,剩下最后两张的时候,他总能通过她微妙的表情,准确的抽走不是小王的那一张。

而他拿到小王,她却无法从他的面无表情中找出蛛丝马迹。

他抬起左手,微微弯曲食指在大拇指上借了点力,不轻不重的赏她个脑瓜崩,难得闲聊一句:“你喜欢吃什么?”

顾盼输的不服气,闷闷的说:“还那样,只要是肉,都喜欢。”

不晓得是第几次赏她脑瓜崩了,难得他又闲聊了一句:“以后大学毕业想做什么?”

就一直是大人对待小孩的语调。

顾盼输的很不服气了,咬着后牙槽说:

“不想等到大学毕业,后年入大学我就想摆个小摊,边上学边创业,专门坑你这种买东西不讲价不问价的主。”

她一直输,被他一个接一个脑瓜崩弹的脑袋嗡嗡响,倒是没弹疼她,就是感觉有些气人。

她实在输懊恼了。

在他最后一次避开她手中那张小王的时候,她死死捏住两张牌,硬不让他抽那张。

“不行不行!这张不行!你抽另一张!”

她硬把小王往他手里塞,还是儿时那输不起的小贱样,嘴里直嚷嚷:

“你现在都是成年人了,让让我怎么了?我都被你弹傻了!我还要考大学呢!啊啊啊……这张不行啊!”

他拨开她的手,还是抽走了另外那张牌。

她又挨了一记脑瓜崩,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说:“你咋这样呢?你以后肯定不好娶媳妇儿你信不信?”

他抬起眼帘,似乎这才认真看她一眼,语气沉沉的:

“小孩这样跟大人说话不礼貌。”

不等她气哼哼的反驳‘拜托,你才比我大四岁’,他垂眸瞄了眼腕表,张嘴又是暴击:

“很晚了,小孩熬夜不长个。”

好吧!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正处于长个头的阶段。

这会儿隔壁几个男的没打牌了,很安静。

她顿时又高度紧张起来,咽了咽嗓子,磕磕巴巴的问:“那……那你呢?”

他把凳子往门口一挪,后背往门板上一靠,双手抱胸,闭目养神。

“你睡,我不走。”

她只好乖乖躺下,裹紧裙摆,蜷缩着身子。

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实在难以入睡。

她试探性的找他闲聊。

“那个……你脖子上挂的东西很特别,那是什么动物的牙齿啊?”

他不做声,继续闭目养神。

顾盼干脆坐起来,接着自说自话。

“我猜猜啊!不像是狼牙,听说狼的牙齿很尖锐。”

“不会是狗牙吧?”

“狗牙好像也挺尖锐的……”

“那是猫牙?”

“也不像啊……”

“难道是小奶狗或者小奶猫的牙?肯定不会是门牙,是里面的大板牙吗?”

他可算睁开眼了,淡淡的扫了眼她喋喋不休的嘴,还是不接话。

顾盼就当自己猜着了,一脸好奇的问:

“你很喜欢小猫小狗的牙齿吗?别人都是挂金坠子银链子,你挂这个有点……有点特别啊!”

他张了张嘴,似乎有些尴尬,很想说点啥,最终憋了下去。

顾盼见他一直不说话,只能试探着跟他叙旧。

“那啥……我听我妈说,我六岁换牙的年龄,有一次在大队看电影,你差点跟老光棍打起来,我冲上去帮你的忙,咬了老光棍,两颗门牙都咬掉了,嵌在老光棍的大腿上了,我妈说恶心死了。”

这事儿她没啥印象了。

于是接着没心没肺的玩笑道:“别告诉我,你挂的这两颗牙是当年从老光棍大腿上抠下来的啊!哈哈哈哈……”

他这次是很明显的呼出了一大口气,像是强迫自己出声,接了话:

“是小猫小狗的。”

顾盼没心没肺的接着笑:

“我猜着了吧!你这癖好太特别了,好歹搞颗狼牙挂着啊!感觉比较霸气。”

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套近乎,其实她只是很想问他背上的伤。

看他这不愿多聊的神态,她只好接着问了点别的:

“蒋姨真的还好吗?”

他再次闭目养神,语气淡淡的,还是那句:“还好。”

“那就好,那你帮我跟蒋姨问声好啊!”

“嗯。”

明显彼此生分的很。

她只能厚着脸皮,继续尴尬的找话聊,不然这样躺着不说话,感觉会更尴尬。

“那个……你是怎么发现我遇到危险的?是刚好经过那里吗?”

他云淡风轻的说:“凑巧从你学校经过,看见你错过了大巴。”

她一愣,脑子里快速的消化接收到的讯息,忍不住多想了,语气有些激动起来:

“啊?你知道我在那里读书?这么多年没见了,你还能一眼认出我?我都差点认不到你了。”

他还是那淡淡的语气:“你没变样。”

顾盼眼睛晶亮的瞅着门口的他,忍不住的发问:

“你去学校找过我吗?只是今晚凑巧碰见我了?”

他又不吭声了。

顾盼歪着头,快速的做出分析:

“你看见我错过了大巴,就一路跟着我去了另一个大巴站点是不是?”

他似乎有点被抓包的懊恼,眼睛一闭,语气凉凉的:

“买了包烟,转身你就跑不见,大晚上的你瞎跑什么?”

她知道了,今天能被他救,绝不是凑巧。

被那三个混混捂住口鼻掳走的时候,她的书包掉在大巴站台那里,他是拿着她的书包一路寻去救了她。

从他能准确的找出每条街的旅馆来判断,他对这一块儿的地形非常熟悉,所以才能那么迅速的找到三个混子作恶的现场。

顾盼实在忍不住自作多情的想多了。

“你是不是‘凑巧’碰见过很多次,我每周五下午六点坐大巴回家?可是为啥你碰见了不搭理我呢?我都没发现你……”

他轻咳了一声,双手抱胸,坐得笔直,说:“也没那么多凑巧,只是偶尔办事经过你学校,比较忙。”

一听这话,顾盼表示理解了,心底那股恐惧消散了一大半,由衷的又道了句:“洛川哥哥,真的谢谢你,今晚……幸好碰见你了。”

他回:“不客气。”

之后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顾盼只好再次乖乖躺下睡觉。

也不知睡了多久,她猛地睁开眼,一下弹坐起来。

狭小的房间,昏暗的灯光,被子上充满了霉臭味和脚臭味,耳边是隔壁大房间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她惊慌的扫视了房间一圈,脏兮兮的枕头上垫着件黑衬衫,房间里不见了那人。

恐惧瞬间袭上心头。

她轻手轻脚的翻身下床,穿上鞋,抓上他的衬衫,朝着门口移步。

发现门是虚掩着的,说明他没走远。

她深吸一口气,一把拉开门,抬眼就见他靠在正对面,手里夹着支烟。

走廊上没开灯,只有他手里烟头一点点红光,忽明忽暗。

她连忙走过去,把衣服递给他。

“你怎么站在这里?几点了?”

他没接衣服,借着门口的光亮,看了眼腕表,开口嗓音有些疲惫:“嗯,快三点了。”

“你在这儿站多久了?”

他掐灭手里的烟头,答非所问道:“天亮还早,你快去睡。”

顾盼有个小外号,叫固执,这外号还是他曾经给取的。

她把衬衫往他手里一塞,不容分说,抓住他的胳膊就要把他往屋里拽。

“前半夜我睡好了,后半夜该你去睡了,赶紧的!”

就她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书生,岂能拽得动他?

他纹丝未动,还是大人使唤小孩语气:“听话,你去睡。”

顾盼来了点倔脾气,不拽他了。

返回房间,把凳子往门口一搁,她一屁股坐下,就这样跟他大眼瞪小眼。

他准备又掏烟点上,发现烟盒里空了。

还没被她瞪一分钟,他再次无奈的妥协了。

“拿一床被子垫地上……”

不等他说‘你睡床上’。

她立马跑进去,把上面那床被子扯下来,往床边一铺,麻溜的躺下,把双脚往长裙里一缩,蜷缩成个狗样,不跟他再废话。

轻轻关上门,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从床尾上床躺下。

她背对着床,不知道他睡着没,记忆深处很多东西往外钻。

隔壁家那个不爱说话的洛川哥哥,背地里很多人说他妈妈是‘寡姑娘’,说他是大姑娘生的小野种。

他总是孤孤单单一个人,总是想尽办法护着他妈妈。

后来她才弄懂‘寡姑娘’是指,还没嫁人就生了娃死了男人的黄花大姑娘,是非常侮辱女性的叫法,相比之下,‘寡妇’算得上尊称了。

她依稀记得,她帮着他一起收拾欺负他母亲的老光棍……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困意来袭。

不知道几点了,她是被叫醒的。

“盼盼,起来,吃点东西,八点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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