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夕沫父亲名叫岑季强,村里人都叫他阿强。20出头娶了老婆,也就是岑夕沫的母亲曾远莉,因在家中排行第五,村里也都称她为五妹。母亲比父亲要大上三岁,其实实际是大两岁,身份证上的年龄并不是阿强的真实年龄。那个年代有些地方迷信,一般不让外面的人随便知道自己的出生日期,比较迷信,怕被诅咒下降头。俗话说的,女大三抱金砖。

他们俩是通过相亲认识的对方,在简单相处三个月后便把亲事定了下来。很大一个原因是女方已怀有身孕,即便两人还不是特别了解对方的性格,也只能迫于家庭压力匆匆订婚。

说巧不巧,曾远莉的娘家堂姐刚好在上一年嫁到了这个村里,并且距离阿强家也不远,走路也就五分钟的路程。

曾远莉心想:以后有堂姐也在这村里,之后可以多来走动走动,也算有个熟人能帮衬。

于是,这天晚上,曾远莉如往常一样到堂姐家做客,堂姐的男人长得高高瘦瘦,健康的小麦色皮肤。

人看起来有些沉默,眉头紧锁像有心事。

平时不大说话,看起来应该是个沉默寡言又少社交的踏实的男人类型。

曾远莉进门之后热情地跟他打招呼“姐夫好!”

那男人低声回应,然后又回到房里,一个人待在里面,不知道过了多久。

曾远莉和堂姐仍然在滔滔不绝地谈着话,从小时候聊到恋爱结婚,家长里短,聊的甚欢。

“铛、铛、铛……”这时挂在墙上的大钟敲响了。

“呀,都这么晚了,九点半了。”曾远莉和堂姐这才意识到时间有点晚了,该回未婚夫岑季强家里了。

跟堂姐告别后,曾远莉便一个人钻到了漆黑的夜里,还好有装了电池的手电筒,这电筒还是未婚夫家为结婚新买的。

只是拿着手电筒曾远莉心里都别提有多高兴了,仿佛这手电的光柱带着她冲破黑暗,然后带她回到真命天子的身边。

二十来岁的女子恋爱经验不足就是老喜欢想东想西的,不过也能越想象越兴奋从而有种幸福感。

可能这就是属于年轻恋爱中女子的自我满足感吧。

过了没几分钟,终于到了岑季强家的门口,敲门以后等了一会儿也没见有人出来开门。这时候的灯也全部熄灭了,看来时间是有点晚了他们都睡了。

见敲大门无果,于是绕了点路走到岑季强的房间窗户外面敲起了窗,同时小声叫岑季强的名字。这时候只能希望叫醒未婚夫让他帮自己开门了,可过了约摸两分钟也还是无人应答。房间里的灯也没开,看来今晚这个门难进了。曾远莉心想。

曾远莉属于比较直来直去的性子,门还是没打开这种问题遇到了自然是不会想太多,继续敲起窗户来。

“有完没完了!敲敲敲!敲什么敲!睡觉都被你吵醒,一大家的人都被你吵醒满意了吗?这么晚才知道回来都不知道你想不想回来了!”房间的灯这时候打开了,随之而来的是门打开之后无比暴躁的岑季强,那副狰狞的模样也是他们认识三个月以来曾远莉第一次见识到。

岑季强开房门直接用脚踢,根本不带犹豫的,其中充满蛮横之力夹杂着些许怨愤。而后的整个晚上岑季强都没再跟她说话,并且在远离她的床一边呼呼大睡着。

然而,从这一晚开始,她才算有点认识到眼前这个男人,觉得熟悉又陌生。之前谈恋爱时候他那么温柔体贴,怎么就因为这个事情就变得狂躁易怒了呢?她实在想不明白,除非,这才是他的本性。

这一晚,可以说是彻夜未眠,她有点不想跟他结婚了,可转念一想,觉得行不通。毕竟她已经怀孕了,婚都和他订了,如果不结婚又还有谁会要她呢?还会被别人说闲话,肚子里的孩子也有几个月了说什么她都不会去打掉的。

也许是天意又或许是她人生中该历的劫。令她没想到的是,婚后生活过得不尽人意。

她没想到结婚之后睡的婚床,居然是老公拿了自己的嫁妆钱付的,后来询问之后得到的回答是“你的钱不就是我的钱吗?嫁妆钱不也是钱吗?”

经过一番争论,最终,还是败下阵来。这一天她挨了人生中的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耳光。男人力气天生就比女人大,加上发起脾气来,根本无从招架的。

岑季强心里这时也不好受,觉得自己的女人居然还不让自己花她的钱,还有天理吗?他觉得她肯定没把他当家里人,这点小事就斤斤计较,往后生活就更不用说了。小家子脾气,我可不惯着她,她就是欠收拾了。于是决定,若是以后她还是这么斤斤计较的人,包括对我的家人也这样的话,分分钟开打都不带打招呼的,看你还敢不敢!

就这样,夫妻俩各怀心思,谁也不服谁。直到有一天彻底爆发!

1988年,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是个男孩,家里人都很高兴。孩子老是晚上醒着哭闹,白天才睡觉。于是整个家里都来帮忙先看下孩子,可月子的一周之后过了11点唯一顾着孩子的就只有曾远莉这个母亲了。

那些夜晚都无比的漫长,在半睡半醒间一个人看着孩子,半夜喂奶喂水,换尿布,全是一个人完成,并且她还在月子中,也只能白天睡觉。好不容易终于熬过了一个月出了月子,厨房大大小小的活都是她忙里忙外,岑季强经常睡到日上三竿才会起床吃饭。说是晚上小孩太吵打扰到他的睡眠,吃完饭继续到村里堵钱,到快要晚饭再回来。

一次,刚满月的儿子岑金彬在床上哭个不停,这时曾远莉还在灶台前做饭炒菜根本没时间去看孩子。便提高了嗓门叫还在睡觉的老公看下孩子,换下尿布。

谁知,他却无动于衷,就像孩子不是自己的一样,根本没看一眼,堵起耳朵跟没事人一样继续做他的美梦。这时快煮好了菜的曾远莉急忙跑回房间看孩子,发现孩子就在他旁边不远处躺着,满屋子都是孩子的屎味孩子嗓子都沙哑了,他居然还在无动于衷,在睡觉!

是人都会有脾气,就算平时再温顺的人也不例外,况且她也不算温顺。实在没忍住怒气:“孩子就在你身边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我在煮饭叫你帮他换尿布都不能换一下吗?你的责任心在哪里?”

说时迟那时快,岑季强突然从床上一跃而起,一个箭步冲向厨房。伴随着几声哐哐当当的巨响,又走了回来。“你再说,继续说,谁都别想吃饭了!”她这瞬间的委屈和愤恨已经到了极点,她不明白自己明明已经隐忍了很多很久,为什么自己的老公却还是如此对她。

“我究竟哪里做错了?饭每天做好给你吃,孩子也是我在带,地里的活你也不干,都是我背着小孩顶着烈日去做的,你吃了饭就去村里赌钱,我究竟哪点对不起你了你要这样子对我?”

“你再说!我就让你知道怎么死的!”岑季强这时的眼神闪过曾远莉的脸和她怀里的孩子,怒气冲天的模样甚是吓人。

她不禁打了一寒战,眼前的男人让她觉得很陌生,又恐惧。不过她还是忍无可忍想男人诉说着自己的辛苦和不易,男人却越听越烦。直接拿起房间里的啤酒瓶朝她头上砸去,她疼得瞬间快要倒下。

这么大的动静传到了隔壁不远的岑季强父母屋里,也就是曾远莉的婆婆。婆婆见状不妙,急忙走到他们房里看到快要倒下的曾远莉,婆婆第一反应是她手上抱着的孙子岑金彬可能会不小心掉地上,便急忙叫儿子不要再打,也会伤到孙子,并及时把孙子一把抱了过来。

可以说岑季强这个人一辈子最看重的就是与他的父母亲和兄弟姐妹的亲情,就算是他重新组建了家庭也撼动不了原生家庭在他心目中的至高无上的地位。也可以说这世界上他最愿意听进去的话就是他母亲所说的话,也最维护和敬爱他的母亲。跟母亲说话从来都是温温柔柔的,从不会生气。

听到母亲这么劝他,他的怒气就瞬间消了一半,恢复了理智,也不再对曾远莉下手。只是又一次潇洒的扬长而去——去到村里又开始了他堵钱的娱乐活动。

被打昏了的曾远莉过了两分钟醒了过来,地上是碎酒瓶渣子,和稀稀点点的血迹。感觉眼前一片眩晕,顺手摸了摸头上发疼的位置,手上顿时就全是血。她很崩溃地哭喊着,婆婆这时候抱着她的孩子进来对她说“去看看吧,包扎一下。”便又走了出去。这时的孩子已经被婆婆哄好不再哭了,发出嗝嗝嗝的爽朗笑声。

村里有好几个卫生所,其中一个就在他们家边上不远,走路也就半分钟就到。简单的包扎之后她又开始准备着这一天的晚餐。

只是庄稼地里的工作只好在早晨日出之前和傍晚日落之后的时间段里去劳作,因为被汗水浸湿伤口的感觉的确不是很好受。只是因为她刚出月子不久干重活还是有点力不从心,有时候就会叫隔壁庄稼地里的男性帮忙抬一下装满菜的大篮子到自行车上。

没成想,这居然会成为她再次被酒瓶砸的原因。岑季强几乎每天都去的村里的赌钱地方,有人打趣地跟他说着“阿强,你老婆很能干啊,刚出月子就干农活干的这么厉害了,就除了担子需要人帮她扛上车。娶到这么能干的老婆,你真的是赚大发了啊!”

一般人都觉得平平无奇的话,甚至会有些自豪,放在岑季强的世界观里也许并不是这样的。不知道是经历过什么样的生长环境让他对一切事物都充满了质疑的心理,除了他原生家庭里的父母和兄弟姐妹。

自然而然的,他直接把重点放在了“有人帮她老婆扛担子上车”,并且是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的事情,他从来都不知道,老婆并没有告诉过他有这回事,并且觉得肯定不是第一回了,那就是出月子之后的每一天。他就这样回环往复地思考着,自我论证着他的观点。

一旦符合他推演的逻辑,便一发不可收拾地在家里发起疯来。刚煮好的粥,做好的香喷喷的菜,在他的腿下只有被踢倒的份。他也饿,就去父母屋里吃一些。毕竟也没有这么多,所以那些被打的晚上打翻的饭菜,曾远莉也只得把撒在地面上层的吃了才不会饿肚子才有奶水喂孩子和继续干活的力气。

虽然已经经历了很多次这样的暴力,但她还是每次都会哭,无法控制的就流泪了。干农活的休息间隙,坐在地头吃着铁饭盒里的饭不经意间抬起头看到的是眼前这片无比辽阔的蓝色天空,这时她会无法抑制地流眼泪。这个女人的至此所经历的苦难在面对美好的蓝天和自由面前彻底倾泻。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儿子已经四岁半,这几年夫妻俩虽然还是断断续续地争吵,家暴,曾远莉在一次次伤害中已经开始有些麻木,眼神中再也没有了结婚前的无限希望之光。婚后的精神和身体上的折磨,她还是选择了隐忍,时而忍无可忍时也有过反击,不过都会被岑季强变本加厉的暴力疯狂吞噬掉。无数个夜晚她都辗转反侧,最终还是会安慰自己,等儿子长大了一定会很懂事,会好好孝敬她,她就能拥有幸福的家庭了。现在的任务就是努力工作赚钱,把儿子培养好,将来有好的工作,不能再让儿子走自己的老路,实在太辛苦。每每想到儿子长大之后的美好生活,曾远莉都会充满斗志,满血复活投入工作中。

岑季强好赌的毛病终究连他父母和兄弟姐妹都实在看不下去了,也希望他能脚踏实地去工作,好好地经营家庭。尽管这些话作为妻子的曾远莉已经不知道在此之前已经跟他重复了多少遍。他也只是听听,从来也不会改,甚至有几次会觉得曾远莉说他赌博的事情纯属看不起他,而后又开始拳脚相向。自那以后曾远莉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做好自己每天的工作和家务,照顾孩子。这几年下来,布满了老茧的手已经变得和男人一样粗糙厚实。

岑季强很听父母和兄弟姐妹的劝说,最近很少去村里再赌钱,慢慢学起了做生意,开始琢磨着和曾远莉一起去卖水果。花了他们部分积蓄买了一辆小三轮车,两夫妻早上天还没亮就开着这辆有些破解的二手三轮车去到县城水果批发店去批发水果。

没有固定的摊点,遇到人多或者集市里就停下车开始卖水果,生意惨淡的时候也没闲着,走街串巷,附近的村庄和县城的小路都是他们的身影。日落之前赶回家去做饭,照顾孩子,第二天又是重复的生活前段。渐渐的,生意还不错,生活也正渐入佳境。

本以为一切都能顺利地发展下去,可天不遂人愿。水果卖不出去的时候,放太久就坏掉了,卖水果的人也越来越多,能赚的钱也越来越少了。慢慢这个小生意还是出现了亏损。

“现在已经入不敷出了,你就把烟戒一段时间好吗?”曾远莉看着饭后掏出烟准备要抽的岑季强。

“哦。”他的动作稍微停顿了一下,还是点起了烟,两人都陷入沉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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