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邹阿姨的朋友,邹阿姨的老公不是银行的副行长吗,她跟着他们同事在一个什么……舞蹈工作室跳舞,就聊起来,说他们银行有这么一小姑娘,长得特别漂亮,家里环境也很好,就想着有个你这样的……”

“妈,我就想请问一下,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为什么会知道有我这样一个人?还能第一时间就想起来?”岳楚君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了母亲的絮叨。

张文观放下手中的水壶,转头看了看儿子,用看小婴儿的笑容哄着这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邹阿姨跟她说起来的呗,你也知道邹阿姨看着你长大的,对你的事情一直都很关心的。”

岳楚君摇摇头,盯着院子里那些小辣椒,母亲现在最大的宝贝就是这小院子,还有那条名叫“啸天”的大金毛,她每天都会花两三个小时侍弄这院子,走哪儿都带着啸天,经常会因为小黄瓜长得不够好,啸天在外面被别的狗欺负了这样的事跟儿子唠叨半天。

“邹阿姨才不会关心我这些事儿。”岳楚君转头看看使劲刨坑的啸天,觉得没准哪天母亲也会去给它找个伴儿,“您不要再到处给我张罗了好嘛?什么牛鬼蛇神都招来了,好不容易过几天清净日子。”

张文观走到岳楚君旁边坐下,拿起茶壶给他杯子里倒上新泡的红茶:“加奶吗?”见岳楚君摇头,就直接把杯子推到他面前。“我问了你邹阿姨,听说这姑娘小时候也学过点音乐,但是没什么天赋,他们家也没有这方面的熟人,上中学就没学了。”她朝啸天招手,要它过来,“后来说这姑娘就喜欢那种有艺术气质的男孩子,所以才……”张文观顿了顿,朝岳楚君看了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就往下说:“怎么就跟那个人扯上关系了?也怪我,没问清楚。”

见母亲口气这么软,岳楚君觉得此话题就结束吧,“爸爸月底会回来吗?”

原本满脸温和的张文观,渐渐就变了脸色。虽然已经五十多岁,但张文观一直就属于那种看不出来年龄的美女,年轻时便气质绝佳,年过半百,那优雅淡然的气质仍然令人拜服,因此很多人在见过岳楚君的母上大人后,便理解了他为何一直没有心怡的女孩,毕竟外表能超过,或者只是达到他母亲这样标准的女孩子,就很少了。

曾经的张文观是个恣意张扬的时髦女性,是最早一代做公关和大型活动策划的风云人物,足迹踏遍了半个地球,风华正茂时挥斥方遒,激扬文字,深深的吸引了当时合作的一个文艺青年,那便是岳楚君的爸爸——岳景明。

鲜衣怒马的青年遇见了魅力四射的女神,那电光火石的爱情射瞎了周围所有人的眼,无人不说这一对真是太般配了,从外在到内在,真是天作之合。于是俩人顺理成章的结婚,但其实并没把生子这件事摆在计划里。不在计划内的,并不表示就不会来,俩人一次到新西兰为岳景明的影展做准备时,这孩子就不请自来了。

决定要这个孩子后,一切就悄悄的发生着变化了,不知道是否激素分泌导致了张文观性情的变化,她从一个随性乐观的人慢慢变得多虑,不安,原本总是理念相通的夫妻俩,也经常因为孩子的事情产生分歧。两个人都是极有个性的,也从不象社会新闻里的某些家庭一样,吵架就会拍桌子骂街闹去单位,甚至家暴什么的,这俩人有分歧了,直接就冷战,各自为政,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也没想过要取得对方的同意。于是,孩子既是连接俩人情感的纽带,也是产生分歧的唯一引爆点。

岳楚君的记忆里,爸爸妈妈从没吵过架,对话也并不太多,一开始他以为别人家也这样,懂事后才发现自己这爸妈都是怪人,但初中时见识了一次同学家吵架后,便很庆幸自己父母怪得很安静。

十二岁时,岳楚君去浦安市上音乐学院附中,这成了他人生最大的转折之一,这个决定让他父母的关系更加分裂。张文观本就不想让儿子学音乐,在她看来,应该正正经经的读书,可岳楚君从小表现出来的天赋太过耀眼,按岳墨亭的话说,父母不能束缚住孩子的双翅,要任由他自己飞翔。

很多音乐学院附中都朝才华横溢的岳楚君抛来橄榄枝,眼前通往钢琴家的道路已是鲜花铺就,毫不费力。浦安音乐学院原本就是国内最好的音乐学院,加之岳景明本就是半个浦安人,他小时候在浦安长大,后来是因为父母工作的调动,才随父母来到九通,在岳景明的全力推动下,岳楚君进入了浦安音乐学院附中,成了那一届最惹人瞩目的新生。张文观不再反对,她觉得自己如果再阻拦,就会成为那种斩断孩子丰美羽翼的愚蠢母亲,父子俩就这么一起飞走了,张文观这时成了留守妈妈,一家人分隔两地。

如果没出那件事还好,或许一切都很美好,岳楚君能成为钢琴家,父母也能维持表面的和睦,但那件事发生之后,岳楚君的生活几乎被毁掉,夫妻俩便再难弥合这裂痕,只是守着这名存实亡的婚姻关系,维持着一个家庭的名义了。

“他昨天发消息给我了,说27号回来,你奶奶不是要过生日吗。”张文观口气冷冷的,“我今年过生日的时候,他还是第二天才想起来。”说完,张文观叹口气。

岳楚君没说话,给母亲倒了茶:“妈,咱们出去吃饭吧,你想吃什么?”

张文观的神色又亮起来,有些欣喜的看着儿子,然后想了下:“我想去吃泰国菜,西街新开了一家,口碑不错,我一直想去……可是没人一起,一个人又怎么去。”

看这满院芳菲,岳楚君很难把说话温吞,举止恬淡母亲跟老照片上那个光芒四射,故人口中那个风风火火的奇女子联系起来,也不知道一个人身上发生这么大的变化,所因何事。

“是因为我吧。”岳楚君心想。

岳楚君的性格还是随父母的,他就无法理解林思缇这样的小姑娘,为何脸皮可以如此厚,明知道对方不想跟你接触,还一个劲儿的来找。

“我在忙,等下还要开会,实在不好意思,现在不能下来。”岳楚君微信里的语气颇为冷淡和不耐烦。

林思缇刚刚发微信给他,说自己来图书馆玩,要他下去跟她见面。

“来玩……世界上那么多好玩的地方,有谁会跑到图书馆来玩,又不是小孩子。”岳楚君腹诽。

“你这个人好没意思啊,就算你不喜欢我,交个普通朋友总是可以的吧。”林思缇发了语音微信过来,“我晓得你是为么斯躲着我,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了,那么放不下啊,你还是个男的呢,有点心胸好不好啊。”

一旁的同事李大江正好路过,看到岳楚君拿着手机僵立在楼梯间,眼神不善,顿时一愣,心想这是咋了?从没见过小岳这个表情呀。接下来,他就看到岳楚君两眼射出寒光,把手机挂掉,低声骂了一句:“贱人身边都是贱人。”

李大江朝窗外看了看,确认没有天气异常现象,又看了看岳楚君,发现他神情恢复如常,应该不是被人夺舍了,于是自我怀疑:难道是我刚刚出现幻觉了?居然听到小岳在骂人?单位第一好脾气的年轻人,果然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啊。

没来得及溜走,岳楚君就已经看到李大江了,掩饰尴尬最好的方法就是,直面尴尬。

“这是哪个惹了我们小岳啊,要不要哥哥帮你出头?是不是单位的事啊?”李大江一脸严肃,脸上的胖肉肉都绷紧了。

“诈骗电话而已,挂了又打过来,真是烦死了。”岳楚君答得毫无波澜。

“真是嚣张,前天我妈一个麻将搭子姐妹还差点去给骗子转账了,民警和银行的工作人员好说歹说才把她拦着。”李大江同情又气愤的搭话:“小岳啊,最近有个项目,是关于和各个社区开展社区图书馆共建的,很可能会让我们部门去做,如果那样的话,我想交给你来负责,怎么样?”

“一切领导说了算。”岳楚君笑得诚恳。

李大江点点头,觉得刚才那一切都是错觉,一定是自己午睡过头了,岳楚君这种温润体面的年轻人怎么会有那种眼神。

岳楚君大学后就考进图书馆工作了,俩人共事五年了,这五年里,他就没见岳楚君跟人红过一次脸,说过一次重话,永远都是带着浅笑,举止有度,领导安排的工作完成得好好的,也从不多事,不爱出风头,即便是公认的“馆草”,他也是最低调的那棵草,面对开玩笑打趣的撩拨,都一笑而过,保持礼貌。久而久之,单位里跟他打趣的人,说要给他介绍对象的人就极少了,这种单位里,不论职位高低,员工都是有修养的,绝不会过多去侵扰他人家庭隐私。

一连几天,岳楚君每天下班后都会去自习室坐坐,有时会在那里呆到深夜,虽然他明知不会碰到康星麓,因为她说过要去趟外地。

一周后,陈姐姐告诉他,康星麓已经从自习室辞职了。

“我老娘就是这种人,对自己屋里人死抠,在外头不晓得装得几大方,生怕别个看不起她,打肿脸充胖子。”赵双全接过服务员递来的水果茶,看了一眼,问:“两份糖?”

服务员点头。

赵双全喝了一口:“能不能再加一份糖?”

服务员把奶茶端走,岳楚君摇摇头:“你当心得糖尿病,人家现在都是要抗糖,你别仗着还年轻就乱来。”

“我苦啊,不喝点甜的我都要苦死了。”赵双全哭丧着脸。

自习室楼下的咖啡馆里永远满座,服务员临时在院子里支了一张小桌子给他们俩。

"我看你很甜啊,找了个女朋友名字里都带个甜字,你是不是天生属黄莲的?怎么加糖都没用?”说话的岳楚君拿着冰美式晃个不停,里面的冰块“喀喇喀喇”响:“你那女朋友呢?”

“哎,我跟你说。”赵双全往岳楚君跟前凑了凑:“我这女朋友吧,其实有点东西的。”

岳楚君抬手挥了挥:“行了哈,有没有东西自己知道就行了,我可不喜欢跟人分享这些限制级的内容。”

“你说什么呀!”赵双全嫌弃的看了岳楚君一眼,无奈的挠了下头,朝把奶茶端回给自己的服务员道了声谢,又喝了一口,满意的说了声:“嗯,甜。”

“别腻歪了,知道你甜,还有点东西。”岳楚君揶揄他。

“我跟你说真的,这个康茹甜啊,就是我这个女朋友,她家里在助力桥有栋私房,挺大一栋的,听她说,得有近两百坪呢,你想想,这地段,这面积,你懂吧。”

“可以啊你,这碗软饭可得端稳了,我看好你啊。”岳楚君在赵双全的肩膀上“啪啪”拍了两下,拍得赵双全口中的水果茶都要吐出来了。

“全全。”一道甜得发腻的女声传来,岳楚君就觉得自己浑身都要起鸡皮疙瘩了,转头一看,康茹甜依然是一身网红打扮摇曳生姿的过来了。

“果不其然,真有这么巧的事情。”看到康茹甜后,岳楚君暗自感慨九通虽然号称全国面积第一大道城市,有时候也很小,来回来去就这么些人。

虽然对于八千块的见面红包嫌少了,但康茹甜似乎对赵双全也没有放弃希望,毕竟这是第一次上门,还有第二次,第三次,或许以后自己生日啊,过年啊,还能多个收红包的渠道,也还是值得经营一下的。

得知岳楚君在这家咖啡馆的地位,康茹甜那巴结艳羡的神情就丝毫不加掩饰,完全忽略了男朋友的存在,每一句话都在试探着能不能得到一张终身免单贵宾卡之类的待遇。

岳楚君没有起身走开的唯一理由,就是希望得到康星麓的消息。

“助力桥啊,应该是要拆的吧,那边如果拆迁的话,得赔不少吧,估计是江南老城区的天花板了。”岳楚君装得油腔滑调。

康茹甜很喜欢跟人聊这话题:“估计应该是吧,就可惜啊,不知道会不会拆,有人说那地方要做老城区的景观保护下来,其实都是后来建的老房子,乱七八糟的,有什么好保护的,可能没有哪个老板拆的起,等着呗。”她一挑眉,眼珠子翻了翻。

“要真拆的话,那可不就成千万巨富了。”岳楚君拿捏着市井财迷情绪,眯眼看着康茹甜:“那你还真是未来的富婆了。”

康茹甜很受用这种意味明显的奉承,她颇为得意的看了看岳楚君,但很快又有些失落的叹口气,晃了晃手里的奶茶:“就可惜呀,那房子是我奶奶的,她还没立遗嘱,暂时还不归我一家。”

“哦?你爸爸还有其他兄弟姐妹?”

“是啊,其实吧,别的都还好说,我大伯和我姑姑的户口早都迁出去了,只不过吧,我有个表妹,她户口一直还挂在我家里。”康茹甜提到表妹,面色就沉了下来。

“表妹?为什么表妹的户籍会跟你们的在一起?她没有父母?”岳楚君装着八卦的打听。


"

点击阅读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