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退下去后,只有秋水被留下。
荣昭拿着狼毛笔轻轻的沾着墨汁,写了一个“忍”字,头也不抬,道:“你是不是怪我早就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却还要杖责你?”
她的字还是不好,既不秀气又不娟丽,也没有一点风骨,她那日看过荣曦的字,比她现在写得还要好。
有些烦躁,秋水又开始沉默不说话,她攥起纸团成团扔到地上,说话的口吻含着怒气,“我问你话哪,你哑巴了?”
秋水吓得一哆嗦,怯生生的望着荣昭,“没,奴婢怎么敢。”
她的语调里带着哭腔,“是奴婢自己不争气,让小姐失望。”
“原来你还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啊。”
荣昭难得的看着她,笑了笑,转而眼神一厉,“被冤枉了,却不为自己辩解一句,你说你该不该打!”
她又写下一个“打”字,这个字比刚才的字要好一些,她勉强满意,扬起头,接着道:“我荣昭自出生以来从来都是我欺负别人,还没有人敢欺负我,给我气受。
在这侯府里我可以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身边的人也因为我水涨船高,就算是外面那些粗使丫鬟都被人高看一眼。
你是我身边的一等丫鬟,更是没人敢欺负你。”
她再道:“不过我没想到,我这栖梧楼是自己人欺负自己人,说出去真是让人笑话。”
秋水的眼里蓄满了泪水,她仰着脸,泪水从眼角滑落,“奴婢给小姐丢脸了。”
“为什么在落霞污蔑的时候你不澄清哪?”
荣昭看着她真觉得恨铁不成钢,但又无奈,缓缓叹息一声,“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今日凑巧被春卷看到,你就会蒙上这不白之冤,而且或许被降为二等丫鬟的人就是你。”
秋水欲言又止,嗫嚅道:“因为落霞是小姐最信任的人,奴婢怕即使奴婢说出真相,小姐也不会相信,还会认为是奴婢撒谎,到最后会将奴婢撵出去。”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跟蚊子似的。
虽然小姐这些日子亲近她而疏远落霞,但她还是明白自身的位置,在她心里落霞才是小姐最亲近的人。
“在你心里本小姐就是那种不明是非的人吗?”
荣昭厉声道。
秋水赫然一惧,连忙道:“不是不是,是奴婢胡思乱想,是奴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荣昭抬手让她起来,简直被她气得没处发脾气。
看来她要好好反思了一番,是不是以前真的太过宠信落霞,宠信到落霞已经到了只手遮天的地步。
“就因为这样你便隐忍不发,一点也不辩白?”
荣昭问道。
“奴婢嘴笨,没有落霞伶俐,就是说出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秋水回答,“被冤枉,被打都没关系,奴婢就是怕小姐将奴婢撵出去,所以奴婢只好选择沉默。”
她的眼神里饱含着真诚,让荣昭不忍再斥责下去。
她坐下来,平静的直视着秋水,心中纵有千百句话,此时也无法对她述说。
说什么?
难道说她信错了人?
说落霞以后会背叛她?
这些话无需和任何人讲,她只要自己知道就好。
“你放心,我不会撵你走的,你的卖身契还在我这,我得留你一辈子伺候我。”
就如同上辈子你能陪我走到最后,这一辈子我希望未来无论怎样,你都能在我身边。
荣昭的声音从最初的愤怒变得和缓再到平静,而现在又很温和。
她对着秋水悠然含笑,如春日里第一朵在大地绽放的花瓣。
秋水感激不尽,那种心灵的满足,愉悦之感填满了她整个胸膛,仿佛再激动一点点就会溢出来。
她嘴笨,不会说什么,不会漂亮的话,只有用实际行动,在地上重重一磕,“奴婢谢小姐恩典,奴婢一定竭尽全力伺候好小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起来吧,屁股上还有伤哪。”
荣昭笑了出声,娇俏的声音灵动而婉啭,“鞠躬尽瘁就行了,死而后已就免了。”
秋水圆圆的脸上荡着清甜的笑容,看在眼里就像是看到在这污浊的泥垢里一处清纯的水源。
她憨憨的笑着,如孩提童真般的纯粹,“要的要的,等小姐历劫成仙,奴婢还要做小姐身边的童女哪。”
她甚少说这样好听的话,不由逗笑荣昭,荣昭朗声一笑,嗔着道:“你也这般油腔滑调了吗?
好了,下去休息吧。”
玩笑过后,她又严肃起来,“你要记住,这栖梧楼只有一个主子,那就是我。”
她的脸上不知为何出现一种寞落的感觉,就好似是经历沉舟侧畔千帆过,有一股他人读不懂的模糊。
“你的主子也只有我一个,你无需看任何人的脸色,你只需看我的脸色。
我的人,我怎么对待都可以,别人,动一根手指头都不行,哪怕是污蔑,也不允许。”
昨日荣昭也对秋水说过类似的话,只是说的并没有今日这么深刻,这么严肃。
秋水郑重的点了点头,“是,奴婢记下了,不会忘记的。”
“如果再有一次发生类似的事,你连分辩都不能,我对你的惩罚便会加重。
或许是五十杖一百杖,或许将你降为低等杂役,甚至将你撵出府去。”
“是,奴婢一定牢记。”
“回去吧。”
“奴婢告退。”
望着秋水的离开的背影,荣昭目光一顿,瞬间的停留好似有很多记忆在眼前闪过,她的语气变得轻飘,“不要再认为我还是那个没脑子的荣昭,以前的那个已经死了,现在的她懂得明辨是非。”
一条腿已经跨过门槛,秋水背脊一僵,不明所以的回头去看荣昭。
她听的不是很清楚,隐隐约约的,不敢确定是听到的那句话。
“小姐说什么?”
“没什么,你下去吧,让我静一静。”
片刻的思绪飞扬被抓回,荣昭挥手让秋水离开,也没让任何人进屋伺候,只安静的一个人呆着。
即便重活一世,前路依旧凶险,她不知道未来等待她的是什么。
只是知道现在要做的就是强大自己,而她身边的人便是强化她的铠甲。
铠甲坚硬,她才更有能力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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