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家的春节延续着老传统,许蓉早早就在芳姨的带领下准备一应物需。

许禾安期末考完回来的时候,花园里的大树已经被丁叔挂上了“福”字彩灯。

其他人正提着大红灯笼在库房里进进出出。

闻烨并没有告诉许禾安回来的日期,许禾安也不太好意思在微信问他什么时候归家。

她是一个内敛的人,不习惯将自己的情绪外露太多。

于是日盼夜盼,一直到除夕前两天。

许禾安都没听到闻烨要回来的消息,微信也因为自己乏善可陈的生活沉寂了好久。

春节前夕,许禾安终于忍不住给他发了微信,得到了不回来过春节的答复。

一股失落感油然而生。

小姨对此完全不知情,正在为送宾客的年礼而焦头烂额,好似整个闻家都没人关心闻烨是不是会回来过节。

许禾安没有问闻烨原因,而是旁敲侧击问了芳姨,只得到了一个讳莫如深的眼神,便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吃年夜饭的时候,闻家一下子来了很多人,都是闻伯宗的兄弟。

分别是他的大哥闻伯松,二哥闻伯礼,以及他们的家眷,闻宅变得热闹不少。

闻伯宗虽排行老三,派头却比两个哥哥要大。

闻伯松和闻伯礼竟也都敬着这个弟弟,包括他那些侄子、侄女,对着他,甚至带着些讨好。

许禾安暗中观察了一会儿,发现闻伯宗对侄子侄女的态度都比对亲儿子要温和。

她为闻烨感到委屈,有点明白他为什么不愿意回来了。

没有人希望在大过年的还被自己父亲甩脸色,尤其是在表哥表姐的衬托下。

许禾安深以为这是个需要高度警惕的时候,一直竖着耳朵偷听他们的谈话内容,结果真让她听到了点东西。

闻伯宗要给这些侄子侄女公司股票作为新年礼物!

闻烨收到许禾安微信的时候,正在公寓里喝酒。

杨明智和Emily在家里过春节,给他发过邀请,被拒绝了。

股票?

闻烨摇头笑了笑,闻伯宗的手段还是这么不够看,也只有他们才会把闻氏的股票当个宝。

当他稀罕?

知道了这是闻烨给许禾安的回复。

简单的三个字,没有透露出他的任何情绪,许禾安却脑补出闻烨孤单、难过的画面。

她想安慰闻烨但不知道从何说起,在许禾安眼中像闻烨这样优秀的孩子,父母千疼百宠都不为过。

不明白闻伯宗有哪点不满意的。

到了元宵节,闻伯宗带着许蓉出门去他大哥家过节,给家里的其他佣人都放了半天假。

闻烨突然回来了。

许禾安听到开门声出来的时候,和穿着一身黑色长风衣的闻烨打了个照面。

闻烨从上到下除了黑色没有一点多余的颜色,眼神冷冽,脸色白得可怕。

只有薄薄的嘴唇上带着点血色,像是中世纪棺材里爬出来的吸血鬼。

他似也没想到开门就见到许禾安,眼睛里闪过诧异后,只剩下了平静。

许禾安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些什么,她已经有大半年没见到闻烨了。

“给我倒一杯水。”闻烨说。

许禾安呆呆地点点头,去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闻烨握住水杯的手指通红。

许禾安注意到他穿得很单薄,外面的温度接近零度,但他只穿了一件高领毛衣,加上一件风衣。

许禾安关心道:“你不冷吗?”

闻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回答,直接上了楼。

许禾安又回到厨房,拿了一袋汤圆出来。

他回来前,许禾安正忙活煮碗汤圆吃,现在多了一个人。

“咚咚咚”,闻烨卧室门开了。

许禾安端着一个大碗说:“芝麻和花生两种口味,各一半。”

听到这句话,闻烨眼神闪动了一下,连这些都被她打听到了吗。

“你长高了。”

他接过,手虚虚地沿着许禾安头顶对着自己的胸口比划了一下,就像是一位关心妹妹成长情况的哥哥那样自然。

许禾安心中一阵暖流涌过,露出一个傻笑说:“长高了五厘米,现在有一六三了”

闻烨嘴角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挺好的。”

“哥哥,如果你不想笑,可以不笑的?”

“嗯?”闻烨表情诧异。

“不想笑,可以不笑的,哥哥怎么样都好。”许禾安认真道。

闻烨没想到许禾安这么敏锐,一时怔愣住了。

这半年的时间,面前的小姑娘已经大变样了。

褪下营养不良的蜡黄面容和单薄的身体后,她的眼睛已经没有初见时的怯懦和小心翼翼。

满眼都是真诚和天真,或许还有长时间在苦难生活里磨出的坚韧。

闻烨阖上门,声音沙哑:“好,我们下去吃吧。”

同一张餐桌,许禾安没有再和闻烨隔着两个椅子,大方地坐在了他的对面。

在闻烨吃汤圆的时候,她开始叽叽喳喳讲在学校里的一些见闻和发生的趣事。

微信里的小姑娘变得真实鲜活起来。

闻烨有那么一两秒感觉自己真成了她在外求学的兄长,而她是和他兄妹情深的那个在家等待的乖巧小妹。

竟让他觉得有些温馨。

看到闻烨碗里快空了的时候,许禾安才发现自己光顾着说了。

她三两口吃下剩下的汤圆,问出了心心念念的那个问题。

“你这次回来,要待多久啊?”

“等会就走,今天是我妈的忌日,回来一趟。”

闻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加上后面那一句,心里的伤疤是没必要揭出来给外人看的,但说出口的话也收回不了。

算了。

他若无其事地喝着甜水,也许他心里希望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可以有人能关心一下他。

除了许禾安这样天性单纯,一心只有巴结他的笨蛋,闻烨可能找不到第二个人可以毫无顾忌地透漏出心里的脆弱。

闻烨的语气就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有点冷一样正常。

许禾安骤然听到这样沉重的答案有些不知所措,该说什么样的话才能减轻他心里的难过呢?

沉默了一会儿,她说:“我妈妈去世的时候没有给我留下只言片语,但是我知道她肯定很爱我,所以才忍受着非议执意回乡下生下我。任何一个爱孩子的母亲都希望自己的小孩能够开心快乐地成长起来,哥哥......”

许禾安顿了顿,继续道:“我们要好好的。”

她没有说“你”,而是说“我们”,仿佛是在告诉闻烨,他不是一个人。

闻烨放下汤匙,眼里的冰雪有融化的迹象,他说:“嗯,凌晨一点的飞机,我先上去休息一会。”

偌大的一楼又剩下许禾安一人,她将碗筷收回到厨房,有点不敢相信闻烨刚才回来了。

然后自己还与他说到了妈妈,这在她心里同样是个禁忌的话题。

闻烨躺在卧室的大床上,抽痛的胃因为那碗汤圆慢慢恢复了正常,他脑海中浮现了墓园里妈妈的那张笑脸。

薛文钰每年元宵节都会为闻烨煮一碗汤圆,同样是一半芝麻,一半花生。

出事的那一年,闻烨因为感冒,吃完汤圆就睡下了,没有跟着父母去大伯家过节。

薛文钰死在了去的路上,车是往左侧翻的,司机和她当场死亡。

但闻烨记得妈妈一向是坐在右边,他亲眼看到的,明明是在右边。

为什么车祸的时候,她的位置变成了撞击更惨烈的左边呢?

今天薛文钰的墓前,除了闻烨的那一捧鲜花,再无其他,而她爱了一辈子的闻伯宗正安然无恙地和他的新欢在闻伯松家过节。

真讽刺啊。

闻烨是晚上十一点下楼出发的。

许禾安听到动静出门送了一趟,将唯一的暖手宝递给了他。

“拿着吧,外面很冷。”

巴掌大的暖手宝,粉粉嫩嫩,一看就是小女孩的东西。

“谢谢。”

闻烨摸摸她的头,接过了。

翌日,闻伯宗回来了,将许禾安叫去了书房。
"

点击阅读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