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人不是活一辈子,而是活几个瞬间。

林俞睿深以为然。回顾前半生,他最难忘的时刻有两个。

一个是在寒冬的殡仪馆里看到血迹斑斑,永远沉睡的妹妹。

从此他的人生就定格在了那场下着大雪的葬礼上。

另一个,则是在初春的簌簌细雨中见到了那个把他拉出泥潭的人。

这两个时刻,构成了他生命的底色。

在无尽的绝望中挣扎着度过漫长至暗岁月,然后抬头窥见了光明。

林俞睿在妹妹林子晴坠楼后变得一蹶不振,他与冷漠的家人断绝了关系,独自一人搬到了阴暗破旧的阁楼上,靠微薄的残疾人救济金养活自己。残疾人独自生活很艰难,所以他深居简出,郁郁寡欢,如此浑浑噩噩暗无天日的过了十年。

直到那扇落了灰的,许久未被人推动的门轻轻地响起。

来者是一个清丽绝俗的年轻女子。

枯坐在桌边发愣的林俞睿吃了一惊,他狼狈地转动轮椅,拿毯子遮盖住自己萎缩的双腿。虽然楚沉璧之前在短信中打过招呼,但他还是对来者的唐突拜访产生了几缕薄怒。

多年来孑然一身,他逐渐养成了孤僻自卑的性子,再也不复当年翩翩公子温润如玉的模样。

但对方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轮椅上双腿瘫痪的自己,眼神中没有鄙夷,没有同情,只有一片清澈。

她告诉了自己妹妹死亡的真相。

楚沉璧俯视着这个面容憔悴凄苦的男人,命运早早在他眉宇间刻下深深的皱纹。这个人在原著中成为了故事后期疯狂的反派,他始终不愿相信警察调查的结果,经过多年的调查后发现了妹妹死亡的蛛丝马迹,绑架了苏软软,在差点从对方嘴里逼问出什么之际,却被戴着主角光环的段祁傲一枪射杀,倒在了血泊中。

当然,原文中只是把他写成了一个没来由就阴险邪恶,推进男女主感情的工具人,没有被用过多笔墨描述,出场几个章节就草率领了盒饭。

听到楚沉璧讲述完那夜被尘封的真相后,林俞睿激动地早已失态落泪,额前青筋暴起,心中又恨又痛,险些摔下轮椅。

“子晴明明……把她当做最好的朋友。她怎么能如此狠心……”

林俞睿接近癫狂的喃喃自语。

楚沉璧只是默默地走到窗边,让这个悲苦的人体面的消化这份绝望的疼痛。

林俞睿租的阁楼狭窄逼仄,灯光昏黄,木地板踏上去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动。但就在这方寸之地,也安置着一方小小的神龛,供奉着一尊佛像。几炷香正静静燃烧着,令房间弥漫着股略有些呛人的味道。

楚沉璧凝望着古朴香炉里厚厚的香灰,轻轻叹了口气。

得是多么厚重的绝望,才会让林俞睿这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无信仰的高材生求神拜佛呢。

据她调查,林子晴与林俞睿母亲去得太早,兄妹二人小小年纪便相依为命,互相搀扶着长大成人。失去那份诚挚珍贵,独一无二的亲情后,很难想象林俞睿是怎么熬过来的。

轮椅上的男人很快克制住了眼泪,颤抖的双手抚摸着黑白遗像上笑容俏皮,年龄永远停滞在24岁的女孩,神色转为了冰冷的恨意。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绝不会让凶手逍遥法外。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我都要为子晴讨回公道。即使这个真相迟到了太多年。”

一向宠爱的妹妹在那个寒冷刺骨的夜晚坠下十九楼,在那一瞬间,她该多么冷,多么害怕。

林子晴人死了也没能得到安息,在酒吧凌晨坠亡的消息被有心人利用,无良媒体起了吸引眼球的劲爆标题,大肆炒作了一番,令不知情路人纷纷对她恶语相向。

“林氏千金夜半与男子酒吧玩乐醉酒,失足坠楼而亡。”

那些令人作呕的刺眼评论至今历历在目,在林俞睿破碎的心脏上烙下永远无法治愈的疤痕。

“这富二代都订婚了还这么不检点,不知道那晚和几个男的睡过了,哈哈哈哈哈哈,死了真活该。”

“据说有钱人都是这样的,私底下玩很大。”

“死得解气,死得好。”

……

楚沉璧陪伴着林俞睿一同给林子晴上了炷香,详细的为他阐述了自己的计划。

“只是把苏软软关进监狱,未免也太便宜她了。我会让那对夫妻把林子晴和其他所有无辜的人所遭遇过的痛苦通通体验个遍。身体狠狠摔在地上的痛苦,被权势欺压的痛苦,被舆论霸凌的痛苦,渐渐失去所有的痛苦,无力反抗只能忍气吞声的痛苦。”

“我们一步一步,走着瞧。”

经历了酒会上的闹剧,楚筱朵和楚沉璧的关系和缓了许多。楚筱朵看她的眼神都少了几分警惕,多了些探究的好奇。

楚沉璧借机把女儿和母亲接到了自己的别墅,地段在郊区湖畔,很清静。

在此之前她给楚母办了张银行卡,往里头打了不少钱,让清苦节俭了一辈子的母亲摆脱穷困的窘迫。为了防止剧情杀,楚沉璧还贴心地带祖孙俩去医院做了全面的体检。

结果让她松了口气,楚母此时身体还硬朗着,一年半后的胃癌此刻毫无踪迹。即便如此,她还是告诉母亲要遵循医嘱,健康饮食,不能像从前那般不爱吃饭。

楚筱朵还是有些营养不良,楚沉璧为她询问了医生,给她抓了些药。

回到家,楚沉璧为略显局促的祖孙俩介绍了他们各自的房间。

楚沉璧的这套别墅装修低调温馨,共有三间卧室。

一间是她自己的,布置奢华而简单。

一间是楚母的,室内设计贴心考虑了老年人使用舒适方便的问题,恒温水壶,智能浴缸等一应俱全。整体风格典雅稳重,地板上铺着漂亮的棕色波斯地毯,柔软而厚重。房间采光很好,明亮温暖。

最后一间是楚筱朵的。

墙漆是活泼的淡蓝色,床榻松软如云端,仿佛躺上去就会做个甜梦。壁龛书架盛满了儿童读物,安静等待小主人阅读。微风吹动白色纱帘,窗外就是一片干净澄澈的湖水。

但是,最吸引楚筱朵的,还是那满满一柜子的玩具,毛绒小熊,芭比娃娃,乐高积木,甚至遥控飞机,消防车模型……简直像是把整个玩具店搬过来了。

楚沉璧揉了揉女儿的头发,略带歉疚的说道:“妈妈不知道你是喜欢芭比娃娃还是遥控飞机,所以就都买来了。”

楚筱朵看得眼花缭乱,呆在了原地,旋即尴尬的低头看看了自己有些旧的运动鞋,上面还沾染了些尘土。

那双鞋前头的,是片洁白昂贵的地毯。

“这些都是……给我的吗?”

楚筱朵声音低低的,好像有些不自信。

她听见温柔而坚定的回应:“都是给你的。”

女孩儿眼睛忽然一酸,有点儿想哭鼻子了。

妈妈牵着她欲走进房间,楚筱朵却僵住了:“鞋,脏。”

楚沉璧笑了,为她拿来一双崭新的拖鞋,又带她进了衣帽间,里头装满了公主裙小西装,各式各样的新鞋子。楚筱朵不认识名牌,但认出了这些服装都是自己的尺码。

她终于也轻松地笑了。

苏软软一直在等待楚沉璧来敲诈勒索她。

她甚至有被害妄想症一般的早早买好了录音笔,就等那个可恨的女人约她出来。

两天……

对方却没了动静。

心神不定的苏软软从来没有觉得时间那么漫长难熬过。

完全搞不清对方想要干什么,苏软软倒是想先下手为强,但她这些年来依附段祁傲生活,外表看着光鲜,实际上完全没有自己的势力和人脉。

就这样忐忑不安的忧虑着,苏软软茶不思饭不想,眼下熬出两个浓浓的黑眼圈。

楚沉璧与林俞睿很享受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猫咪悠闲地磨着爪子,老鼠却心惊胆战,寿命还剩几天完全被掌握在别人手里。

猫总是把猎物爱折磨够了再吃。

与此同时,霸道总裁段祁傲也焦头烂额起来。红酒产业那个新来的太不守江湖规矩,一出场就来势汹汹的吞了大量市场份额;网上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几个段祁傲生活作风问题的爆料,一度上了热搜,导致段氏酒产股价大跌,搞得底下都人心惶惶。

段祁傲继承这份家业的时候,祖先已经把产业搞得如日中天,他只需每天清清闲闲打个卡,喝几杯咖啡,装模作样看几份文件也就糊弄过去了。就是这样,才有那么多的时间和苏软软打情骂俏,虐恋情深,偶尔得空还能睡几个旁的女人。

但现在却是彻底手忙脚乱起来了。段祁傲固然嘴上很有一套,却也大都纸上谈兵。曾固若金汤的集团,让他并无太多实战经验。对手凶狠如虎豹豺狼,段祁傲属实有些束手无策,好在公司还有不少精英能帮忙处理。

“楚沉璧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调查了个底朝天,段祁傲不得不承认楚沉璧那在自己臆测中的秃头萎缩油腻金主并不存在,她的确是靠实力走到今天这一步的,真是匪夷所思。打个比方,他宁愿相信娇软单纯的妻子杀了人,也不愿相信目光短浅的打工妹楚沉璧能靠自己功成名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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