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安雨戴着墨镜和小姨从医院楼里出来的时候,姨夫已经开着车在大门口等着。小姨将背包递给了他,说:“真的不和我们回去了?”

安雨笑了笑,说:“小姨,我已经好了,看的见了,而且真的不是怕麻烦,毕竟我已经这么大了,自己的空间还是得有的。”

“那你去哪,回家吗?我让你姨夫先把你送过去。”小姨不依不饶的说着。

“真不用,我先溜达会,一会自己打车回家。”

望着着姨夫开车离开,安雨打车来到父母的公墓前,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父母的遗照,他们面颊带着微笑,不知道两人拍照的时候心里想着什么,也许这就是命运,那一刻的定容就这样出现在自己的墓碑上。

安雨就这样坐在墓碑前,脑海中不自觉的闪过三年前的一幕,伴随着急促的刹车声,卡车呼啸而过,坐在后排的他也瞬间失去了知觉。

感叹着世事无常,他从胸前拿出了那块出事前几天父亲刚送给他的石头。

父亲搞了半辈子地质,那天突然送给送出了这块石头,说它从地下而来,过程夸得天花乱坠,上方的孔天然形成,正好串做配饰。

安雨当时笑着说,现在年轻人谁还戴玉啊,更别说戴石头了。你看这孔,一看就是你刚打的,是不是觉得我生日快到了,你也没啥送的,拿这个来糊弄人了。

也许记忆总是让人感慨万分,此刻的安雨没想到这竟是父亲留给他唯一的念想。

安雨将石头摘下放在手心,透过模糊的泪目,看到了石头竟变得有些透明。他擦了下眼里的泪花,更加确定。三年前,在把玩它的时候,它确实是块不折不扣的石头,现在竟变得和那种混沌的玉石一般。

三年的时间,这块石头在安雨的要求下,被拿来一直戴在胸前,与肌肤接触瞬间的冰冷似乎时刻提醒着父母的远去。

安雨摘下墨镜,仔细的观察着手心的石头,在阳光的折射下,似乎有着光芒的流动。过了好一会,他才收回目光,揉了揉发困的眼睛,看向远方。

一片片的的墓碑整齐的列在半山腰上,正是太阳当空的时节,整个山腰似有大片的雾气徐徐升起,准确的说,更像是黑色的雾霾。

这种景象安雨在现实中是第一次见到,但在黑暗的三年里却无数次的出现:彻底失明的安雨,无论睡着还是醒来的画面里,各种缤纷色彩的颜色犹如梵高的抽象画般悉数登场。

在和医生的交流中得知,这也许是一种致盲焦虑症,在深入睡眠后,这种焦虑症会被无限的放大,因为可能无法再看到各种色彩,所以会有这种现象。

安雨知道,这种焦虑不会存在三年,而且它们从最初的抽象变得开始有章法,有形象。

正如现在的这种雾霾,如果不仔细看,很难看出它们居然慢慢的在流动。

安雨盯着这奇怪的现象,越往墓地外走,这气息越弱,到了马路边上,开始变得若有若无。

也许是时间过长的原因,他的眼睛竟开始流泪。

出租车上,司机不停着瞟着这个消瘦的男人,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我说兄弟,你这光让往西开,这都快到市中心了。”

安雨揉了揉眼睛,所能看到的窗外已经安然无异,街边车水马龙。

“师傅,就在这靠边停吧。”

车正好停在了一间拉面馆前,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不知不觉从医院出来已经三个多小时了。

梅城市不大,却是山北省域最重要的副中心城市。作为最具代表性的资源型城市,在人文环旅方面也是卓有奇效。这种街边的拉面更是一绝,光是品种就多达几十种。

面馆里因为时间原因,几乎没什么人。只是老板和另外两人在喝茶聊天。

“对面的悦汤汇这个月搞活动,九块九,你们去了没?”其中一人聊起。

老板将面送至安雨面前,应道,“早就去过了,还别提,泡一泡,真是舒坦啊,回来一觉到天亮。”

“你那是晚上去的,我上次中午去,直接睡到第二天。”

“不至于啊!老板一脸不信的应和着。

泡澡在北方甚是流行,而悦汤汇更是梅城的标杆行业。里面更是涵盖了聊天儿、下棋、打牌、喝酒、喝茶,甚至是很多商业合作都在里面进行,北方人管这个叫“澡堂文化”,有事没事,去“泡澡堂子”。

从安雨这位置望去,隐约能看到悦汤汇竖立着的塔尖,借着耀眼的阳光,顶端隐约正是环绕着的黑色雾气。

不同的经历对于人的成长是迅速的,在几年前安雨还是个大大咧咧的阳光少年,作为独生子的90后青年,几乎没有经历过任何挫折。但在事故之后,尤其是在黑暗中的这三年,开始时让他尤为的消极颓废。

那种神奇的感觉是在住进小姨家后,小姨将自己房间里的东西一并打包过来。安雨摸索着房间里的东西,一丝冰凉传入手心。

那是几天前,父亲送给自己的。

安雨深吸一口气,这种生离死别再次涌上心头。抹了抹眼角,安雨将那块小石头戴在了胸前,似乎此刻是父亲在安抚着自己。

那天夜里,第一次出现了神奇的色彩。这种感觉并不是平日里见到的颜色,它更像是一种光色,时而通明,时而浑浊。有一束束的光,有一片片的形状。

在以后的日子里,它就像一场梦境,只等着安雨入睡后便开场呈现。慢慢的,在安雨醒来后,眼前的色彩依然没有消失。

终于,在最后一次手术后,安雨终于看到了医生手里的光线。在戴上眼罩后的那一夜,这场三年的梦消失了。

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已经很久没有剪,有点遮住了眼睛,也许是长时间没有出门,脸色中竟有些惨白,消瘦的脸颊仿佛告诉别人自己是一个病人。

在眼科医生建议小姨领着安雨去看心理医生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有些事情只能自己解决了。其实每个人都想要与众不同的人生,但当其真正来临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平淡的一生才是所有人的向往。

在梦里困扰自己三年的东西真正出现在自己眼前,安雨竟有些犹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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