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文。

话说这突然坐起来的姑奶奶,可把亲戚里道的吓个够呛。

隔壁陈三他妈本来就对这瘦瘦的小个子男人心有余怒,为什么啊?刚才就是他让自己的大儿子摔了个狗吃屎,这老娘能乐意吗!

本来就在我爷爷家哆哆嗦嗦冻了这么长时间,再加上这气不打一处来,她抄着手凑到我爷爷跟前儿,偷摸地说:“哎!大小子他爹,我看这小子准是个江湖骗子!轰咱们出去半天,谁知道他捣鼓的啥,准是个邪门歪道!”她回头看了一眼敞开的大门,继续说,“我看找几个人把他轰出去算了!”

她说的这大小子,指的就是我爸。

我爷爷可有点为难。之前信誓旦旦地承诺人家,只要把妹妹救活了就把嫁妆许给人家。现在妹妹果然缓醒过来了,再自毁誓言把人家轰出去,这也未免有点太不厚道了。

陈三他妈看着我爷爷犹豫,拿袖筒抹了把淌出来的鼻涕,眼神斜楞着堂屋,继续压低声音说道:“你觉得这事不邪门吗?这二丫头都死了好几天了,身上都硬了,他怎么给救过来的?别再是用什么旁门左道的给弄得诈尸了吧!”

听了这话,我爷爷猛地转头看着她,瞪着眼问:“你见过诈尸的?诈尸还能坐起来说话?!

“听说这诈尸身子硬,不会走路,一会你看看是不是不就知道了!”陈三他妈还是不死心,坚持姑奶奶是诈尸了,不过呢,她看着爷爷半信半疑的脸,其实她自己也是心里虚得慌,赶忙撤了眼神,转过身又回到亲友团里去了。

爷爷探着头,弯着腰往堂屋走,这一边走其实心里也犯嘀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真救活啦?怎么这么瘆得慌啊!

他猛咕惊回头看了一眼,这胖子缩头缩脑地跟在他后边几步远的地方,陈三那意思也是想跟过来,可他妈扯着他的棉袄,嘴里叨叨个不停,看来是老不乐意让他来。亲戚朋友也都偎在门口不敢进来,有几个好奇的探头探脑地躲在入门屏风后边往里瞧。

“大家先都别进来,我看看再说!”爷爷回头说了一句。

前边咱说了,堂屋是灵堂,门是一直四敞大开的。那个瘦男人一直蹲在地上,妹妹就倚在他的臂弯里,俩人正对话呢。

爷爷几步跨进堂屋,走到姑奶奶跟前,粗声大嗓地:“妹妹,你醒啦?!”

为啥故意这么大动静呢,一个是为给自己壮胆,另一个是给院门口那些亲友一个讯息。

看着爷爷关切的神情,姑奶奶一脸的疑惑,然后又转头看了看那个瘦男人,男的微微一点头。

“哥。”姑奶奶开口了。

就这一声,把爷爷眼泪都勾下来了。可是,他又回想起刚才陈三他妈那神神叨叨的话,心里还是有点不大得劲儿。他用袖子胡拉一把脸,赶忙蹲下,伸手按着姑奶奶的肩膀头,仔仔细细地看着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又回来的妹妹。

“她没事了。”那男人说道。

“老哥,这太谢谢你了!你真是个神仙啊!”爷爷嘴上虽然奉承着,可眼睛一直没离开妹妹。

他打量着:脸儿红扑扑的,肩膀头软乎乎的而且也挺温乎,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还是那么亮堂,关键是这大冬天的,能看出她呼吸和说话的时候哈出来的热气儿。这不就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吗!他心想:TN的陈三他妈,你就不是个好娘们!还诈尸!你等着我的!

“我做到了,你许给我的事是不是得办了?”那男人又说道。

爷爷一怔,心想:这会功夫,又是惊又是喜的,还真把这事给忘了!村儿里宋财主的儿子虽说是个哑巴,可起码年纪相当,长的也说的过去,家里还有钱。就那还把妹妹给逼得上了吊呢!就你这模样?瘦瘦巴巴的和个干鸡似的,看着比宋财主还老呢!我妹妹能同意你?

可想归想,还得装得像那么回事。

“哎呀,说好的事肯定不能反悔啊!那......七天之内,我就办嫁妆,送妹妹过门!”爷爷口气不小,可说到办嫁妆,送妹妹过门的时候,他特意盯着妹妹的脸,其实啊,这就是说给妹妹听的。

爷爷原指望妹妹听了这话,那还不得一蹦三尺高,指着自己鼻子一通臭骂呀!他都想好了,到那个时候,自己呢再表一表无奈,双手一摊,再来上一句:唉,没办法啊,不能再把我妹妹逼死一回啊。

他正这么乐呵地想着呢,妹妹竟然做出了一个让人惊掉下巴地举动!

只见她羞赧得莞尔一笑,软软地侧身躺在了那男人的怀里。

“那......我就等着你来娶我过门了。”姑奶奶目不斜视地看着那男人,语气相当的温柔。

我爷爷都傻了。他张着大嘴愣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心想:什么情况啊这是?这死了一回缓醒过来眼神儿有毛病啦?他转头又看了看那干巴男人,你这是给我妹妹灌了什么迷魂汤了这是?刚才你们腻腻歪歪说的什么啊?

“到了日子我就来迎你。”男人微笑着说道。

说完,两个人起身,一个走一个送。

爷爷蹲在那儿,这才刚醒过盹儿来,慌不迭地站起来往外跟,“哎......老哥,还不知道您尊姓大名,家住在哪呢!”

那男人脚步不停,只管往外走,头都不回,“我叫张道乾,家住张尔镇张家村。”

这位就问了,那到底这张道乾是怎么救的姑奶奶呢?这回先不说,后边咱自然会说到。

闲事不表。

七日之后,姑奶奶如期嫁入了张家。

这一嫁就是四十七年。

一个晃神儿,爷爷认出这就是自己家的姑老爷,嗨!主要还是一眼看见了那嘴上地两撇山羊胡子。他还是那干干巴巴的小样,不过看上去还真没怎么变样,头发还是那不长不短的,可是乌黑锃亮,一点儿也没见老。

“哎吆,姑爷,是您呀!”爷爷直起身,双手一拱。可心里想:这老家伙一点也不见老,这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了,赶天得找他要两粒儿!

“大哥,我料定你今天会来,跟我走吧!”他微微一笑,说道。

说完,他一弯腰单手叉住那猪的脖子,呼啦一下扛到了肩头上。

爷爷心想:嚯!老家伙这劲儿可不比我小啊!

赶忙跟上去,“哎,姑爷!还是我来吧......”

老头呢,还是那德行,脚步连停都不停,穿过熙攘的人群,径直往外走去。

爷爷呢,就一直在后边跟着,一手扶着那扇猪,嘴里还一个劲儿的捣鼓:“哎,我来吧,还是我来吧......”

结果,这一直到了张道乾的家,那张老头也没让爷爷再沾手。

这张道乾的家,也就是我那姑奶奶的家,可真算得上是那时候这村里的独一份儿:

红砖院墙琉璃瓦,三米高的入院黑漆大门,门口当中一道云中仙鹤衔灵芝的屏风。转过屏风,红砖铺地,面南背北是锃明瓦亮的堂屋,两道跨廊连接着左右耳房,东边是牲畜棚圈配茅房,西边是伙房杂货间配茅房。

这位说怎么俩茅房啊?一男一女呗!您看,那上边都刻着男女呢不是!

爷爷一边往里走,一边心里就嘀咕:你看,这真是有钱!连茅房都配俩!什么时候我也起几间红砖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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