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山城外不远处的废弃村庄里,老道士手中拿着一枚小小的容器,那容器上面符箓密布,容器之中的血液随着他摇晃的动作而上下涌起,泛着淡淡的光芒。

“师父,里面的血液怎么感觉较之前暗了不少?”将刚收拾好的行囊背上身,抬步走出破落村庄的大徒弟段小原瞧着自己师父手上把玩的那东西有些疑惑地问道。

段智盛没理会他,他的目光落在手中那枚容器上,神情轻蔑地冷哼一声后将其收到自己的袖中,露出了几分凝重:“想不到一介妖族竟然有懂得因果法则之术的高人相助,只是你以为这样贫道就奈何不了你了吗?”说罢,他浮尘一摆抬步往前道:“小原,小双,走。”

去哪?

两个徒弟心中疑惑可也不敢多问,对视一眼跟上了段智盛。

走出一段路,年纪稍小一些的徒弟段小双有些按捺不住了,他将身上的包裹抬了抬上往前走了几步,距离段智盛近了些低眉顺目道:“师父,您看起来心情不错,徒儿斗胆,师父可是知晓那臭狐妖的下落了?”

段智盛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他道:“以为师之力,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纵然那狐妖得高人相助,为师也必定将其斩杀于剑下。此番你二人随着为师前去枫山城捉拿那狐妖,届时若再让那狐妖逃脱,为师必定不轻饶你二人!”

此话一出,原本还在段智盛后半步的段小双面色发白地退回了跟师兄段小原同样的距离低着头不敢言语。

段小原跟随段智盛的年岁比段小双的久,知道这是段小双猜测他的反应而导致段智盛不悦,当即跪下俯首极为诚恳道:“是!师父!此番前去师父必定得偿所愿,徒儿誓死效忠师父之令!”

段智盛心有所慰地看着自己的大徒弟,这孩子跟随他多年,极少会让他不悦,机灵而聪慧:“很好。”段智盛的目光落到了也跪倒在地上的段小双,只是……段小原敏锐不假,但可惜的太容易相信别人,而且慈悲心太多,他又不是出家人,不需要那么多慈悲心,这种东西到头来只会害了自己。

跪在地上的段小原迟迟没有听到自己师父的话,他悄悄地抬起头,发现段智盛在看段小双,他连忙抬手扯了扯自己师弟的衣摆,跪匐在地上的段小双早已经吓得是双腿发软,只觉得有一把无形的钢刀落在自己的脖子上,倘若再迟疑一瞬,自己就要身首异处,直到衣摆那边传来了动静,他才如梦大醒一般,脑海中依稀只留下了:“效忠师父之令”当下也大声道:“徒儿必定不辱师令!”

他的声音回荡在破败的村庄里,惊起了一阵鸟雀,言语中的焦急与害怕落在段智盛的耳中,又是一阵嫌弃:“罢了,我们已经耽搁太多时辰了,该出发了。”

两人这才起身,跟在段智盛不远的地方,段小原刚走了两步,袖子就被人拉住了,是段小双,他看到那个比自己小两三岁的师弟战战兢兢满眼惧怕地拉着自己的衣袖道:“师兄,我还不想死。”

段小原没说话,没人想死,虽然他一直活得多灾多难的,但他从未想过以死亡来了结这段多难的人生,但对于自己这个师弟,他是有愧的,如果不是他当时年幼,如果不是那个走在前面的疯子,段小双不会过这样的生活。所以他一直祈祷,并且忍受着段小双对师父的恨意落在自己身上,他觉得那是他该,又走了几步路,察觉到拉着袖子的手在慢慢滑落,他抬手拉住了那滑落的手:“你本名叫什么?”

讲到自己原本的名字,段小双有些失落地低下了头,那个生他养他的地方,他已经许久没有回去了:“二狗子。”

段小双抬头看向段小原抽出手再度扯住了他的袖子,眼中露着恳切:“我爹娘还在家等着我回去,师兄,我们杀了这个疯子,你跟我一起回去好不好?”

段小原抬头看了一眼走出一段距离的段智盛,目光又转回来看向扯着自己衣袖的师弟叹了一口气,即便那人走在前面,即便两人说的声音讥笑,可是他知道,自己和师弟的所有举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皮子,自己刚开始跟着的时候也想过杀掉他,但是那个人根本不怕他们对他的杀意,都是无用的,至少现在做什么都是无用的,时机未到,他安慰自己的师弟道:“安心跟着师父学习仙家道术,日后师父会带你成仙的。”

闻言,段小双松开了段小原的衣袖,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师兄:“师兄,我知道你也是想要杀掉他的,你难道就不想自己的家吗?”

段小原沉默片刻,他苦笑了一声:“师父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了。”言罢迈步向前丢下一句带着几分落寞的话语:“走了,这些东西以后莫要再提。”

段小双无法只得跟上,只是那看向段智盛的目光着实不算得上友好,甚至带上了几分决绝,他不愿意再被那妖道所控制,可他也害怕那钻心蚀骨的痛,所以他决定杀了那妖道更何况,他与那妖道还有血仇!

他本来是那湘城郊外一户农家长子,家中还有一个小他五岁的妹妹,那日带着妹妹前去给在地里干活的爹娘送饭的路上遇到了这两人,原以为是问路的老道士,却不想是前来索命的人间鬼,他被那妖道下了毒,在浑身如同刀削的疼痛中,眼睁睁地看着那老道士将自己的妹妹摔死,而他也不得不在药物的折磨下愿意拜这妖道为师,被取名段小双,自此一走便是四五年,跟着这所谓师父和师兄走走停停杀了不少的妖怪,可再未经过湘城郊外……

不知农忙回来的爹娘该如何度过这余生,那妖道为了让他完全服从,每七天会给一点用于抑制那苦痛的丹丸,以控制他顺从那妖道,他也曾试着反抗,当时尚且年幼无力对付妖道,自然只能先对付比自己大一点的师兄,可每次师兄都会原谅他,甚至当作无事发生。

他以为是师兄觉得自己这些都是小把戏,不足为惧。直到一日段小双偷偷看到将自己锁在柴房里面的师兄将那吞下去的压制体内毒性的丹丸扣了出来,而后倒在地上被那毒药折磨到面色苍白,气若游丝,痛到昏死又被活活痛醒,方才知道原来这师兄也与自己的处境一样,是被那妖道以丹丸控制,可是为什么不愿吃那妖道给的压制药丸却也不愿杀掉那妖道呢?

段小双不懂。

段小原在那柴房之中被折磨了一夜,他便站在那里看了一夜,直到第二天天亮,虚弱的段小原才从柴房出来,面色苍白,像是刚从水里出来一样,看到他的时候愣了一下,苍白干涸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往前倒了去。段小双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上前接住了这位一直被自己报复的师兄,他体型比段小原小,倒退了好几步才站稳脚跟,趁着段智盛还没醒来,他带着段小原去了旁边的小溪边,一捧溪水泼在了这位师兄脸上。

带着冷意的水扑面而来,叫醒了段小原。两人约定此事只有他二人知晓,万不可提及,问及衣服,就说是采果子的时候不小心落了水打湿的。这件事像是一个契机一般,让两个人不言而喻地将对方规划到了自己这边。

后来二人的关系逐渐熟悉了起来,段小双这才知道,原来段小原早已经开始逼着自己去适应那毒性,直到那一日方才可以熬过这自子时到寅时的折磨,那些给他们吃的东西也并非什么可以舒缓毒性的药,而是为了能够让体内的蛊虫安分的丹丸。

……

走在前头的段小原不知道自己师弟心里在想些什么,方才师弟眼里的害怕让他想起了自己的经历,他也是被那妖道以丹丸控制抓来的,只是与段小双不同的是,为了能让他心甘情愿地跟着自己走,那毫无人性的妖道当着他的面,屠了他的爹娘和那刚出世不久的弟弟。

他有恨在妖道身上,所以他说“师父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了”因为那是他的仇人,他跟着妖道四处行走了两年,杀了不少妖物。后来,在湘城郊外,他看到了带着妹妹的段小双,只因他多看了两眼。于是段智盛说:“想要个师弟?”

段小双连连拒绝,但他的拒绝是没有用的。

段智盛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说:“也的确该给你找个伴了。”然后,哄骗段小双吃了丹丸,杀了他的妹妹。

段小原一直对自己这个师弟心存愧疚,所以不曾责怪他对自己那些小动作,即便次次都是想要将自己置于死地,但可惜的是当时的段小双还太小,后来他逼着自己适应体内那蛊虫的时候,发现了偷看的段小双。

他以为段小双会趁着自己虚弱的时候杀掉自己,或将此事告知妖道,但段小双并没有,反而在外面守了他一夜,第二天一早出来也没问他,甚至带着几近昏迷的他去了溪边,虽然叫醒他的方式有些刺激,但自打这件事后,他可以感觉到自己和这个师弟之间的关系会比之前好很多了。

段小原听到不甘心的师弟跟上来的师弟再度压低了声音对自己说:“师兄,我想跟你一起逃出去,虽然我们失败过很多次了,但是只要我们还活着,那么反抗的机会就一直存在我们的手里,师兄,我们再试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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