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殷殷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感到这个面色仁慈的中年老人,不是她原来感到可以找到希望的老人。

萧索,苍凉,冷漠,在她的心里又燃烧起来。

她的嘴唇胭脂红,却变的非常干燥。

凉意重新冲刷了她的手心。

握刀的手在抖动,轻轻的抖动,她在压抑着自己。

不让自己彻底倒在了长木椅上。

“白妹妹,你也别着急,我爹就是这脾气,他如果知道你母亲是谁,就一定会告诉你的!”

“我不急,我要一直留在长街!”

“殷殷,我们走吧!”

“对,我们可以走了!”

楚琼一看白殷殷神色出现了异常,就从旁边的椅子上站了起来,扶在白殷殷的酥肩上。

白殷殷却一动不动的站着,她忘记了自己刚刚行了屈膝礼。

“陆小佳,你走开,你跟宋景这风流鬼是一路的!”

“你说谁是一路的?我跟宋大公子是一路的?”

“怎么了,你还不承认?”

“你不承认,怎么会把白姑娘给气哭的?”

陆小佳这才看到白殷殷的两边眼眦里有湿湿的泪珠挂着。

既晶莹又剔透,亮的如同一颗透明的玉悬挂了上去。

“爹,你就告诉白姑娘了!”

“爹可真不知道!不过爹只知道一点,就是白姑娘的母亲跟宋家有关系!”

“又跟宋记钱庄的有关系,这宋景,真是有其子必有其爹!”

“楚琼姐,我们走吧!”

“怎么,怎么现在就走了?”

白殷殷转过身子,却立刻又停了下来,她回头看了看一脸愁云的陆空遥。

陆空遥的眼角深到颧骨的皱纹,变的更加千疮百孔。

“陆叔叔,殷殷告辞了!”

“不能留下来吃了午饭走?叔叔可是你爹的莫逆之交啊!”

“陆叔叔,有空侄女还是会过来的,这长街,小女是不会离开的!”

看着白殷殷离去的蹁跹丽影,陆空遥站在正堂的桌案旁,一手扶着桌面,木愣的纹丝不动,跟一旁的枣木架子一样。

“爹,就这么让白小姐走了?”

“难道你想留下来?”

“留下来有什么不好的,爹不是正想找儿媳嘛?”

“滚,你除了赌,除了骗,还能会什么!”

“这可是你白叔叔的女儿,就一个女儿,要想嫁人,也不会要你这样的败家子!”

“我哪里是败家子,我还不是都靠自己的!”

“小佳啊!爹也是一时的气话,你先回去,让爹好好的静一静!”

陆空遥终于坐在木椅上,他的屁股好象不是自己的一样,一点也没有吝惜。

木椅子上发出了重重的声响,把厅堂的寂静,给驱散的所剩无几。

阳光从檐花下落在了走廊上,门桯内外,一半是土白,一半是灰暗。

檐花的齿状投影,明显的还在走廊上。

斜的如同可以割开过道的地甃,模糊的样子,如同是一高一低的台阶。

长街,上午的阳光普照着。

远山没有了雾霭苍茫,枫林处一片红色。

路上没有奇怪的眼神,也没有人会去看一个陌生的来客。

韩记的六月绸缎庄门口,终于有几个人,在攀登着木梯子,高高的悬挂着崭新的大灯笼。

红的可以把黑色的鲂瓦映的发红,这灯笼不同一般的灯笼,外面还贴着金色的喜字。

红的发黑的大门上也贴上了喜字,窗户上也没有漏下喜字。

前几天密不透风,没有人知道韩记绸缎庄,会到来喜庆的日子。

越是没人知道,越是会让人喜出望外。

因为人人都喜欢掠奇,越不让人知道的事情,才觉的更加有乐趣。

“这韩沐大老板,看来终于要娶儿媳了!”

“这大儿子韩机,还是个秀才,可惜一直未曾中举,听说现在都给书读傻了!”

“真有这事情,那不会是给二儿子娶媳妇吧?”

“二儿子韩果?”

“他可是个二牛子,力大无穷,长的五大三粗,跟庙庵门前的两眼瞪着的金刚一样,谁家姑娘看见了会不害怕!”

“那是三公子韩涓?”

“这三公子还在外面读书,就更不可能!”

“看来必然是韩大公子了!”

“可你们知道是娶了谁家的千金?”

门外一簇人边看着仆人在挂灯笼和贴喜字,边七嘴八舌的议论纷纷。

“有什么好看热闹的,没见过办喜事?这些糖果,就图个喜气,你们要拿就拿去吧!可别站在这里,这街上可是要走人的!”

出来的是一个中年妇女,一身华丽的衣裳,头上雀钗凤簪,珰璆粲粲。

手腕上的玉镯有数个,分红绿蓝三色。

被阳光照到,发出耀眼的绚烂光芒。

“这是赵夫人,韩家的大夫人!”

许多人就在檐下的一桌案上拿了些水果和糖,就面带微笑走了。韩记绸缎庄,恢复了没有挂红灯笼前的平静。

两个丽人走在长街上,一个红衣人,一个白衣人。

互相​靠的很近,走路也很相近。

路上的行人没有奇怪的眼神,只有羡慕的快掉出眼珠的眼神。

“明天韩家有喜事!”

“楚琼姐,你怎么知道的?”

“这是开酱醋行的方揆一公子说的!”

“他们有没有请你一起去?”

“我没有送过来的请柬!”

“楚琼姐也曾经是这里的客商,楚记陶瓷行的大老板!”

“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原本可是大宋的京都人!”

“汴州大城,可比这里繁华对我不知多少……”

楚业群仍然在晒着太阳,晚秋里上午的太阳。

两根红拐杖仍然放在小酒肆的门枋旁。

他看见了楚琼和白殷殷,正一边说话,一边并排的走过来。

一红一白,象是把长街分开了两半。

一边是红色的翡翠,一边是白色的冰雪。

陈晓风刚好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他远远的看着红衣人。

嘴里在数着个数,轻的只有他自己的耳朵听见。

他用的是心,所以听的更加清晰。

楚琼和白殷殷仍然在边说边走,步伐轻盈的不是很快。

想不到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街中心,站着如长街的旗杆一样。

是一个翩翩少年,锦衣玉带,脚踏厚底硝皮花缎鞋。

头上一顶压雪花色锦缎帽,后面红色缀边两飘带。

影子斜长,直接往前铺在了宋记钱庄的白墙上。

“楚小姐,我们又相见了!”

“方揆一?”

“早晨在茶亭刚碰到,怎么觉的那里的茶不好喝?”

“方公子,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碰到了问候你一下!”

“没什么事情的话,请让开!”

“让开?楚琼小姐,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我们本来就没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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