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酒博士松了口,“从前确实掺了水,但如今我们可再没做过投机取巧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清若闻言点点头。

酒博士将两张银票收起来,才道了声“二位慢用”,就又被清若叫住,他一脸疑惑地问,“这位娘子还想知道什么?”

清若笑了一下,她原本生得清冷,但这样笑的时候又偏偏带了暖意,像被焰火包裹住的冰泉,这样的反差让酒博士看得一愣,再回神的时候人已经不自觉坐了回去,说出的话也是主动得很,“若是在下知道,定会知无不言。”

“也没什么,只是有些好奇……”清若说,“那天究竟是什么契机……让胡老板决定不再往酒里掺水?”

“哦,你问这个啊。”酒博士作势想了想,然后说,“胡老板的女儿要出嫁了,大概是觉得今后要给外孙积德,不能再干这种缺德事儿,所以就不掺水了吧。”

“这样啊。”清若再点了点头,然后对酒博士说,“博士辛苦,就不耽误博士做事了。”

酒博士揣着两张银票一步三回头的离开这张桌子,等到又有客人进来,说书先生的故事讲到精彩处,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故事吸引,各桌穿梭的人不自觉站定,一直到他自觉看不到方才那两位拿着银票买消息的两位深闺小娘子——他一早就看出来了,这二位前两日刚刚来过,一看就从没有深入接触过市井,一举一动都带着局促与故作镇定的不安,面容清清冷冷的那位一看就是主子,只可惜了那么美的一个人,若能一直像方才那样笑笑,不知道多少人都要为她倾倒。

不过话又说回来,人家又不是花娘,笑不笑的又有什么关系?

他走过来的这一桌是在酒肆的最里面,两边都是墙,一个与世隔绝的夹角,虽然窗子是开的,但那些喧嚣就像是绕着他跑,天然就隔开一道屏障,这也是个极富贵的主儿,和那些有钱人不太一样。

酒博士一边想一边走过去,不知道为什么,他在接近那个人的时候总是不自觉绷紧了身子,莫名的紧张。

那人看了他一眼,淡淡的一瞥,却让他无来由的又绷紧了一点神经,说出的话也是恭恭敬敬的,“公子真是神机妙算,小的全都已经按着公子说的去做了。”

“好,你去吧。”那人的语气里带着漫不经心,等酒博士走了,他才抬头向着清若的方向看了看,在看到那帷幕垂得老长的帷帽之后,他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回去吧。”清若在听到说书先生讲到书生在深山古庙读书,忽听得有人敲门的时候站起身,这些故事都太过老套,并且一点都没有新意,书生一定要宿在荒野,夜半一定有精怪鬼魅化成绝世美女敲门,不为吃人,只为求一段姻缘。

偏偏这样的故事最有市场,比什么传奇演义强得多,虽然多数人在听到快马热血长刀快意恩仇之类的故事的时候也会血脉贲张,但有时候不得不说,英雄们的故事……总是没有绕指柔引人遐想。

车子一直停在外面,来之前付了来回车费。车夫坐在车厢前面吃一碗汤面,应该是在离酒肆不远的那处棚子下买的,车夫见她们出来,放下碗,又抹了抹嘴,最后龇牙向着她们一笑。

“这车夫怎地笑起来这样瘆人?”白露小声嘀咕了一句,又走在前面隔开那车夫不加掩饰的目光,只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就觉得车夫像是变了一个人,而且他头上的巾帻看起来长了不少,前面的那一片甚至都快整个挡上眼睛。

她一度怀疑车夫换了人,但青天白日,又是在这样繁华的路段,有谁能堂而皇之的将人给换了?她小心的将清若扶上车,自己又跟着进去,耳边听着车厢外的车夫一甩马鞭,马车辘辘跑起来,她这才终于稍稍的放了心。

车子驶向丽水大街,转个弯就是水门大街,但马车经过水门大街的时候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直直冲向前面,车内的人还没有察觉,外面的喧嚣声顺着车帘钻进来,白露托着腮看着清若,犹自问道:“女郎只问了这一个问题就结了?”

“这个问题难道还不够?”清若摘下帷帽。帷幕垂下来,就像是在她眼前蒙上一层纱,透过这层纱,看什么都是朦朦胧胧的,她真是奇怪那些出门必戴帷帽的人,她们难道就不会觉得难受吗?

“一个掺水的问题换走了五千贯,这消息买的有些贵吧……”白露不无心疼,“五千贯,都能包下蟠楼的一层楼了……”

“谁说只换了一个消息了?”清若看了她一眼,“不是还听说祁烟客犯了事儿,胡老板嫁女儿,宝禅寺丢了个和尚?”

“这些……”白露有些怀疑人生,“这些……难道也算?”

“当然。”清若向后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这些都有大用处。”

“好吧,这样算的话那就不是五千贯了,是五千贯再加一个银锞子。”白露瓮声瓮气的答。

车内一时没了动静,车轮辘辘的声音这时候听起来格外明显,路两旁的声音也渐稀,白露忽地撩开车帘,下一刻她走到车门处,掀开车帘向着外面仍在向前赶车的车夫斥道:“你要将车子赶去什么地方?”

“小娘子乖乖坐好,等到了地方不就知道了?”车夫懒洋洋的应了一声,手下动作不停,仍挥着马鞭。

“停车!”白露有些急了。

“哦。”车夫意外的好说话,他一拉缰绳。

拉车的马倏地停下来,又抬起两条前腿,“咴~~~”

车子停在一条巷子里,车夫从车上跳下来,抱着胳膊看着她,“我停车了。”

白露一皱眉又一跺脚,回过神看向清若,“女郎,他这、这……”

清若反而镇定许多,她示意白露别慌,然后安安稳稳的坐好,扬起声音对车外的人道,“小郎君只管继续赶车,我们绝不反抗。”
"

点击阅读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