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诚长公主府。

“殿下,五更了,沈探花的药效快到了。”

侍女银朱挑开素银纱帐,扶起辛诚,习惯性地为她挽发梳妆。

辛诚按住了她梳头的手,素手一拨,挑开掐丝珐琅的胭脂盒子,黄狼尾毛的刷子沾了赤色颜料,状似胡乱地顺着纤细脖颈向下描,逐渐扫过玲珑精致的锁骨,凝脂般的胸脯。

银朱捧了青玉莲花座的烛台过来照亮儿。

镜子里的人嘴唇殷红,青丝凌乱,锁骨、前胸白皙皮肤上被大片红痕覆盖,触目惊心。

辛诚微微侧头,做出泫然欲泣的表情,触目惊心就变成了令人遐想的暧昧旖旎。

袅娜似弱柳,玉肌伴春风。

“像吗?”辛诚突然开口。

像什么?像经历了一夜欢好、在男人身下婉转承欢过的样子?

银朱不敢答,只一味的劝:“殿下,您何苦如此,就算是再喜欢那沈探花,直接请陛下下旨就是了······”

辛诚满意的笑了,连侍女都觉得她令人心疼,没有哪个男人能抵挡得住她这副模样。

“不必跟来了。”

辛诚独自穿过寝殿与明释阁之间的暗道,顶着狐媚轻浮的妆造坦然地接受明释阁里佛像的凝视。

二楼的某间寮房内,沈晏正睡得酣甜。

辛诚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踏进屋内,边走边脱,衣服鞋袜扔了一地,轻手轻脚地钻进了沈晏的寝帐。

男人滚烫的体温熨贴着她,辛诚禁不住在心里发出一声舒适的叹息:做坏女人实在快乐,上辈子她怎么那么不开窍。

锦被里的人似乎被她带来的冷气激到了,翻着身胳膊打横抱住了她。

辛诚看着男人微微皱起的温润眉眼,忍不住出手帮他抚平。

葱白指尖抚上英气的眉骨,辛诚忽然起了玩兴,顺着挺直的鼻梁一直滑到棱角分明的薄唇,然后点在纤长睫毛覆盖的一枚红色泪痣上。

新科探花,才俊无双,果然名不虚传。

辛诚知道自己该干正事了,但太久没碰男人的身体却诚实地贪恋着被坚实臂弯拥抱的安全感,她禁不住盘算着这事结束了定要纳他十个八个面首。

沈晏搭在她身上胳膊突然绷直,上上下下的摸着辛诚,似乎在确认身边睡了个什么东西。

辛诚知道他大概是醒了,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英俊后生相伴的美好时光总是如此短暂。

她按照原定的计划,冲着睡眼惺忪的探花郎,惊声尖叫起来:“啊——你是什么人!来人!护驾!”

沈晏还沉浸在“身边睡了一个女人”的震惊中没回过神来,就被那女人一边尖叫一边踢下了床。

天黑得很,看不清床上女人的模样,也想不起来身在何处,沈晏光着屁股坐在地上飞速盘算着,骤然闪过杀人灭口的念头。

大梁朝礼教森严,世家子弟清白比命还重要,何况他还未授官未娶妻,沈家在朝堂的位置本就尴尬,十几年寒窗苦读难道要毁于一旦……

念头一起就再难压下,沈晏盯着床上正在呜咽的纤细身影,脑子里天人交战。

辛诚见他跟木头一样站在地上,以为他吓傻了,扔了个枕头过去:“淫贼!谁派你来的!长公主也是你配碰的?!”

被枕头迎面痛击,沈晏神识清明起来,终于意识到自己刚刚差点害了全族性命。

哪怕只是一个处在权力集团边缘的公主,出了事,也算弑君。

而宫里那位,正时时刻刻等着挑沈家的错,等待一个清除盘根错节的沈氏的机会。

腿比脑子反应更快,他利索地行了大礼:“晚生沈晏见过长公主,公主千岁!晚生……晚生只记得白日席间不胜酒力,其他的……记不清了,晚生绝不敢冒犯殿下!”

沈晏一边说着一边深深地匍匐下去,心头震动却如惊雷乍起。

今天可是驸马的头七啊!

他来吊唁,席间只是客套地饮了杯酒,不知怎么竟懵然大醉,只听得小厮要搀着他去什么佛堂休息。

朦胧中,他记得看到了笑得春风拂面的菩萨像。

接着……他就做梦了。

梦里女菩萨似乎活了过来,围着他跳啊笑啊,缠得他情动不已……

“沈探花,你好大的胆子!驸马为国捐躯尸骨未寒,你是瞧着本宫一个寡妇好欺负吗!你这般轻浮放浪可对得起你读的圣贤书!”

辛诚的眼泪在上一辈子流尽了,只能暗地里掐着自己的胳膊,勉强做出声泪俱下的模样。

沈晏不敢再细想,心跳如鼓,只得打起精神应付眼前:“沈晏不敢!沈晏做出这等龌龊事辩无可辩,要杀要剐任凭殿下处置,只是整件事处处透着蹊跷,还望殿下留沈晏一命,查明真相,以慰驸马在天之灵!”

鱼儿咬钩了。

辛诚猜到了沈晏是一定要查的,他不是坐以待毙的人,这也是她选中沈晏的原因之一。

哪怕沈晏查出来是她做的,她大可以“倾慕已久”为借口。

文采昭彰、才华横溢的好少年,前朝皇帝钦点的状元,巡游时几乎被绢花香囊埋掉的探花郎,被一个籍籍无名的守寡公主爱慕,实在太正常了。

辛诚无所谓他怎么查,只要他认了今夜就好。

他认了,她才能把肚子里的孩子赖给他。

他认了,这个孩子才有了一个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拼尽全力庇护他的父亲。

阿仔啊,为娘为了你,可是连脸皮都不要了。

这一世,一定要平安活着啊。

想到上一世,辛诚走了神。

隆冬时节,寒气氤氲,沈晏久久未等到回应,跪得手脚僵直,心里却轻松起来,犹豫便有转机,他的命,保住了。

床上的人似乎叹了口气:“掌灯吧,本宫要确认一下你是否真是沈晏。”

不掌灯,她精心准备的妆容岂不是派不上用场了。

多讽刺啊。

人人都夸她柔顺贞静,上一世,她为这四个字克己复礼,不争不抢,却被自己的皇帝弟弟、被朝臣吃得渣都不剩,到头来连自己的孩子与母亲都保护不了。

这一世,柔美娇媚的外表却变成了她对付男人的武器。

沈晏以后注定官拜内阁首辅,她就是要沈晏爱她怜她,让那些以刀为笔诛人心志的腐儒为她所用。

沈晏身形未动,良久,温润的声音响起,闷闷地,似乎带了些委屈和尴尬:“公主,晚生……晚生需要先更衣。”

激动的戏份演完了,辛诚想到堂堂探花郎光着屁股跪在地上,也觉得尴尬起来:“准了。”

“公主……不更衣吗?”将醒未醒时,他分明摸到了,填满掌心的温软细腻。

“啊,”辛诚在黑暗中摸了摸鼻子,艰难开口,“那麻烦探花郎递给本宫一下。”

“本宫的衣服,都在地上。”

沈晏好不容易平复的心再次激烈鼓动起来,衣服撒了一地,他和女菩萨,从地上……到床上……

黑暗中,沈晏僵手僵脚地穿上亵衣,顾不上挑拣,便一股脑将地上的衣服都抱了堆在床上。

然后重新老老实实地跪了回去。

探花郎看来是个惧内的好男人。

辛诚失笑。

他们多像一对刚成亲闹别扭的小夫妻。

算上和亲,前世她嫁了两次,却从没感受过这般温馨的闺房之乐。

窸窣之声响起又落下,烛火骤燃,甜香萦绕鼻尖。

“抬起头来。”声音中有故作的威严,挡不住原本的清甜娇软,除却寡居公主的身份,辛诚也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少女。

沈晏抬眼,入目便是胭脂糊作一团的嫣红嘴唇,然后是细长脖颈、清秀锁骨上遍布的红痕,再往下……他不敢看了。

这样一副香艳场景,偏偏配了一双含着悲悯和忧愁的眼睛,辛诚离他那样近,近到他能看清她睫毛上挂着的泪珠。

烛火摇晃,泪光盈盈,沈晏心中如新芽初萌,惊蛰破土,难以言说的妄想与痛痒。

辛诚暗暗震惊,宫里弄来的合欢香果然是好东西,残烬余香威力不减,竟让一向自持的读书人动情至此,面上仍绷着脸逗他:“探花郎这样痴迷地看着本宫,很难让本宫相信这不是你对本宫倾慕已久蓄意为之。”

意外地,沈晏没有面红耳赤,也没有低头躲避。

他就那样迎着她眼睛里的戏谑,一派地坦荡无私:“沈晏发誓,今天之前,沈晏对公主绝无半点非分之想。”

“但今天的事,沈晏一定会对公主负责到底。”

幽暗房间里,平日儒雅克制的青年跪地仰望,虔诚似礼佛,薄衫热血,呼吸相闻。

偏偏眼角的朱砂痣又为这份虔诚添了一丝摇尾乞怜的意味,好像她如果不答应,沈晏下一秒就要哭给她看。

探花郎好会勾人。

如果她还是那个十九岁的少女,必会不管不顾地跳入这张绮丽的罗网中。

冷风从窗棂缝隙中钻进来,提醒她走出这间房,要应对的仍是一个风霜刀剑严相逼的世界。

于是辛诚毫不犹豫地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她醒了。

他也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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