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然不知行踪已然被全程监视的小小胡商马队,牵马跟在刘骆谷后面,穿街过市,步履匆忙。

长街上出来游玩的人们,在大雨倾盆的那一刻,纷纷起轿登马,狼狈不堪的作鸟兽散。前一刻还人山人海、冠盖云集的街市,转眼间就人去街空,冷冷清清,犹如世事人心的无常,更如人生筵席的散场。

迎面一把撑开的油纸伞,在空荡荡地凄凉大街上游走,宛若一朵雨中行走的绿色小花,跟那一行埋头赶路的胡商马队错身而过。

已经走出很远的粟特大胡商,竹笠下狐狸般的眼睛,回头狠狠剜了一眼油纸伞下那走起路来扭动生姿的蜜桃臀,大声吐了口浓痰。

“阿忒!长安的风大,雨大,娘们的屁股也大!”

大雨如注。

左前方不远处的小巷口,左右各站立着个手涂黑桐油竹骨的宦官,一老一少,身姿神态却一致地恭谨静默。

弯腰驼背的老者,两鬓泛白,脸上爬满皱纹,仿佛他的生命里经历了无数屈辱,看上去整个人很疲乏,很苍老,也很辛酸。

额心生有一颗小小红痣的青年,模样很俊,皮肤很白,修眉灵目,有些阴郁,甚至还有点冷艳。

二人静静等待着。

在绿油伞下高挑人儿走过面前之后,两名竹骨伞宦官没有丝毫多余的言语和动作,只是小心翼翼的分开左右,不远不近地默默跟在后面,往那条破破烂烂的巷子里走。

他们并不惧怕眼前这个人,他们害怕的是对方代表的那尊深宫“大佛”。

这里位于“延祚坊”,作为长安城朱雀门大街的最后一个坊,已经偏远到了“明德门”边上的最远郊空置区域。长安城中名副其实的“贫民窑”,卫生条件差到不敢想象,晴天蚊蝇四绕,雨天蛇虫出没。

“乞活巷”又是“延祚坊”里最复杂的所在,可以让无家可归的流浪者歇息。偶尔也有失意的文人、落魄的贵族、罢黜的官员,以及被官府通缉流亡的刑徒,来此驻脚,借酒浇愁,述说衷肠。

酒醒之后,有的长居于此,有的各奔天涯。

久而久之,三教九流五花八门的江湖龙蛇愈多,在此处打尖歇脚、交换违禁品和情报信息,乃至销赃、雇凶、拍花子,也在巷子内进行。

也时常会有差役、吏人和军卒、捕快,下了值交了班,三五成群呼朋唤友,来找巷子里皮相不错的廉价姑娘或者后生,花上几个铜板或者用两张胡饼,换取一场鱼水之欢。

只要巷子里的黑户不闹的太过分,这些公门军差对他们见不得人的勾当,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人愿意失去这个放纵灵魂和松弛肉体的地下特殊场所。

三个持伞人走入满眼污水横流,垃圾遍地的巷弄内。水沟里漂浮着老鼠的尸体令人作呕,道路泥泞难行,酸臭腐朽的味道,充斥着整条狭窄通道。

“一摸呀,摸到呀,大姐的头上边呀,一头青丝如墨染,好似那乌云遮满天。二摸呀,摸到呀,大姐的眉毛边……”

身后有草鞋少年唱着荤调小曲,深一脚、浅一脚赶了上来。蓬头垢面,又长又乱的头发披散下来,几乎看不见他的脸。

“小哥儿,向你打听一个人,冯大叔家怎么走?”

驻足侧身的绿油伞下之人,看不清面容,只闻冷酷的声音。

“巷子里住着三四个姓冯的,我知道你要找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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