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秋磊生怕再闹出什么不愉快,当即招呼众人进府。

一行人进到太守府中,发现这太守府竟是颇为华丽,曲壁回廊,雕栏画栋,庭院深深。

元贞不由得感叹,自己的端王府,竟然比不上一方太守的府邸。

众人在太守殷秋磊的带领下,来到一处临水长廊前,元贞抬眼望去,五座小洲,在渺渺青烟中若隐若现,之间以玉桥相连。

水面波光粼粼,满天星斗,似沉坠其中。

元贞看的心旷神怡,想不到身处边塞,也能营造出如此意境优美的府邸。

桥面上,人头攒动,身段娇好的丫鬟小婢,正忙着将瓜果美酒、名品佳肴,一一摆上餐桌。

众宾依次落座, 乌有道两杯黄汤下肚,又起了挑衅之心,说道:“方才端王殿下所讲,二蚁相争的故事,甚是有趣,乌某也道听途说了一件趣闻。“

“话说薛州有一位黄姓善人,子嗣单薄,直到老年才添新丁,不想却是个似猪非猪、似狗非狗的怪胎。‘黄子(皇子)似猪似狗’,只可惜了一生行善的黄老先生。”

在座宾客,尽都愕然,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的望着元贞。

元贞心下暗叹,边将家奴都敢当众奚落当朝皇子,可见边关大将割据之深。

他面上不动声色,微微一笑道:“乌先生是说,我父皇的几个皇子,各个如猪似狗?”

乌有道笑道:“乌某绝无任何影射之意,只是可怜那一生积德行善的黄老先生,怪只怪皇天不佑善人啊。”

元贞微微一笑,道:“小王这里也有一件趣闻。我府上有一个家丁,前天,他家中的猪棚里,生了一只狗,这可真是有趣,‘有道’是猪,却生了一张狗脸,‘有道’是狗,却生于猪的窝!”

众人先是愣了一愣,随即笑声震天。乌有道脸皮涨的发紫,再也没有之前了气焰。

萧成楚道:“端王殿下,妙语连珠、机智诙谐,卑将很是佩服。卑将有一个上对,苦无下联,以殿下之机敏,想来定能对上。”

“萧都尉请说,”元贞笑眯眯的,全无畏缩之意。

“殿下听好了。”萧成楚冷冷的道:“我的上联是‘二猿山中断木,小猴子也来对锯’。”

元贞乐了,这不是明朝时,黄子澄用以嘲讽大学士解缙的名对吗?

这如何能难得倒他?轻轻一笑,说道:“这有何难?听好了,我的下联是‘一马泥潭深陷,老畜生焉能出蹄!’”

“妙,妙,妙!”却是太守殷秋磊不断拍掌称赞,“对锯(句)对出蹄(题),对的工整,对的妙极!”

乌有道仍是不服,“乌某还有一对,贼无老少皆称小!”

元贞斜瞥了他一眼,“龟有雌雄总姓乌!”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乌有道、萧成楚两个人连折三阵,锐气尽丧,情知如果继续下去,只能自取其辱。

他二人奉命前来试探元贞,顺便打压下元贞锐气,没想到却是这种结果,相视苦笑后,便垂下头,不再向元贞挑衅。

殷秋磊、戚潇天却都心起波澜,这位前太子才思极为敏捷,虽然都是歪才,但哪里是传说中的草包?

难不成,以前的白痴、暴戾的形象,都是他藏拙之举?

楚寰汐却在心中叹息,心说她这位夫君,虽然性情温和了许多,但狂悖之气一如以往。

眼下他们在塞州根基不稳,元贞却一上来,就将王朝唯一异姓王两个最得力下属得罪的死死的。

如此脾气,如何收拾人心、笼络边将?

“蛮方可汗特使火罗归仁,求见戚潇天大将军!”

众人哄笑声未绝,一浑厚之音,传入耳鼓,正在饮晏的众人纷纷停止停杯换盏,目光齐刷刷的望向帝国百战战神戚潇天。

蛮方是最近数年中,新近崛起的草原势力,更是戚潇天平生宿敌,戚潇天征战一生,唯一败绩,就是不久前败给蛮方的漠北大战。

那一战,战况之惨,据传百余里的黄沙尽被染成血色,黄草之下,尽是魏人白骨。

对漠北之战,元贞也有耳闻。当即抬目望去,他倒想看看,能够将大魏战神逼向绝境的蛮方人,都是什么样子。

只见玉石铺就的小道上,两人并肩而来。一人身披兽衣,未脱原始之气,膀大腰圆,相貌凶恶。

身旁的青年男子,腰悬长剑,青衣缓带,在凉风吹拂下,衣带飘摇,额前丝发乱荡,透出一股不凡英气。

“我奉大汗之命,往峡谷关给你送礼,不想将军却来到这狗屁塞州赴宴,害得我火罗归仁多跑了几百里。”

火罗归仁一脸不满,随手将一大长串的金属铭牌丢到戚潇天面前。

“这是之前戚大将军,兵败漠北时战场所留,全是裨将以上军官令牌。”

火罗归仁一脸豪横,“可汗让我向将军当面道谢,是将军成就了我大汗赫赫名声。”

众人惊诧不已,裨将以上的铭牌,便已经数以百面计,那底层兵士损伤又是何等之巨?

戚潇天面沉如水,正要发作,忽听耳边元贞脆声怒喝,“猖狂小贼,欺我大魏无人吗?”

月色之下,人影闪动,元贞举动如风,倏忽间欺到火罗归仁面前,“嘶”的一声,抽出他身旁青年男子佩剑,张臂舞剑,剑挽狂花。

霎时间,火罗归仁粗豪身子,笼罩在团团清光之下。

噗噗几声碎响,火罗归仁身上的兽皮大衣化为碎片,只余两胯之间,一丝遮羞之物。

戚潇天、萧成楚又都是一惊,他们早就听闻,元贞乃大魏江湖第一快剑,方才元贞出手之快,可谓捷若惊风、迅逾流光,看来传闻不全是虚言。

无论之前他们如何轻看元贞,今晚之后,他们对元贞再无轻视之意。

火罗归仁全无羞恼之色,“你们汉人自称礼仪之邦,便是以此待客的吗?”

“大魏礼仪,因人而定,”元贞将长剑还入那青年剑鞘之中,学着《神雕侠侣》中,黄蓉教训霍都时的口吻,说道:“对朋友热忱相待,对别有用心者,唯有以剑相向!”

“哼!”同火罗归仁同来、一直冷眼旁观的青年男子,嘴角绽出一丝冰冷的弧度,音犹在耳,已然抽剑在手,目闪不及之时,削到元贞眼前。

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剑,却如惊风电逝,较之于元贞,也不遑多让!

元贞心下一惊,闪身退后,但觉劲风压顶,束发玉冠,被他一剑削落,满头青丝,自然垂落。

“王爷!”楚寰汐花容失色,霍得站起身来。元贞转头冲她暖暖一笑,示意并无大碍。

那青年道:“我若想杀你,易如反掌,但这般取你性命,恐你不服,暂且先将人头寄在你脖子上!”

元贞并不动怒,微笑道:“阁下明明是华夏人,为何效力蛮方?”

“我辜宏誉无国无家,只效力于能让我臣服之人。汗王招揽天下奇士,值得辜某效忠!”扭头望着戚潇天,说道:“汗王命我转告将军,前次将军进兵漠北,使我汗声威大震。若将军敢率逆鳞卫出峡谷关,我汗王更能名震寰宇!”

“好!”戚潇天起身道:“你去转告蛮方汗,漠北一战,乃我平生之所恨。三月之内,我定率逆鳞卫踏平他的王庭,以雪当日之耻!”

经那两个不速之客一闹,众宾再无饮晏之心,酒宴就此散去。

回去路上,楚寰汐显得心事重重,静静的坐在马车中一语不发。

元贞握着她的手,笑道:“夫人似有心事?”

楚寰汐轻轻摇头,“王爷今晚就不该逞一时之快!”

“哈哈,夫人有所不知,”元贞笑道:“我越是如此,不越显示出我的狂悖无礼,越能让老大他们放心嘛?”

楚寰汐眼前一亮,“如此说来,王爷是在行韬晦之策?”

元贞紧握楚寰汐小手,苦笑道:“眼下,我们身边到处都是老大他们的眼线,若不装愚守拙,如何能熬到出头的那一日?”

楚寰汐不置可否,“但愿一切皆如王爷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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